上幼兒園的程瑄最喜歡哥哥。

    上小學的程瑄最喜歡哥哥。

    上了初中的程瑄還是最喜歡哥哥。

    哥哥什么都會，會給他做飛機，會給他帶禮物，還會帶他去游樂場玩。

    不過哥哥很忙，總是跟著爸爸滿世界地跑，每隔兩三個月才回來住幾天。這次哥哥出去的特別久，距離上次回來已經有一年半了，程瑄也從小學升上了初中。

    昨天哥哥終于給程瑄打了電話，說他三天后回來。

    現在的程瑄自認已經不是個小屁孩了，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買一大堆糖，見人就分一塊，然后傻乎乎地跟他說：“我哥哥要回來看我了！”

    酷蓋程瑄買了四罐可樂，往他好哥們的桌上一擺，裝作隨口一提地說了句：“我哥過幾天回來。”

    這些人和程瑄是一起穿著開襠褲長大的交情，聞言全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就是你那個天下第一厲害對你第一好的哥哥要回來了。”

    程瑄酷酷地嗯了聲，嘴角卻是忍不住地上揚。

    接下來的兩天，程瑄給班上所有的男生都買了罐可樂，給所有女生買了杯奶茶，那個和他一直看不順眼的死對頭收到可樂后一臉懷疑他下了毒的表情。總之，全班同學都知道程瑄的哥哥終于要回來了。

    哥哥，全名程玔，比程瑄大了八歲，是個名副其實的天才。他從小學開始跳級，十六歲就上了A大，畢業后一直跟著爸爸程皓在各地奔波，了解公司在各個地方的產業。他這次去北美那邊考察，足足呆了一年半。就連程皓都中途回家過幾次，程玔卻一次都沒抽出空，只能和程瑄打電話和視頻。

    下午五點，初一的學生放學了。

    家里沒人，程瑄懶得讓阿姨做飯，去學校邊上買了個煎餅，風卷殘食地啃完就當吃過晚飯了。他坐上司機大叔來接他的車，掰著手指算哥哥還有多久到。哥哥說是明天早上十點到，那就是十七個小時，但加上他上學的時間，就還有二十四小時，好久啊…

    就這樣一路胡思亂想著到了家門口。程瑄用鑰匙打開家門，蹬掉腳上的鞋后突然看到門口的鞋墊上多了雙皮鞋，比他脫下的那雙運動鞋要大上一點。

    程瑄驚喜地向屋里看去，就看到一個帥氣的男人也正從沙發上看過來，一年半的時間沒有讓他的容貌發生任何變化。“小瑄，放學了。晚飯吃過了嗎？”

    程瑄按捺住他那顆撲通撲通跳得飛快的心，控制住想要飛奔過去的身體，穿上拖鞋一步一步踢過去，酷酷地回了句：“吃過了。”

    程玔怔了一瞬，自嘲地起身笑了笑，“哥哥出去久了，小瑄都不親哥哥了。”

    “沒有。”程瑄皺緊了眉，別扭地上前抱住程玔，“哥，歡迎回來。”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臉有點發燙。

    “嗯。”程玔笑著摸了摸程瑄的頭，比了下他的個子，嘆息道：“小瑄長高了，都到哥哥下巴了。我想去你學校接你，但連你學校在哪都不知道。”

    程瑄松開抱著的手，有些不自在地坐到沙發上。少年人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在好朋友面前可以說自己想哥哥了，但在哥哥面前不可以。他覺得自己有點丟臉。

    “哥，你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怎么今天就到了？”

    “最后幾天趕了下進度，就比計劃的提早了一天。父親和母親還是明天才到。”程玔說得輕松，仿佛那些熬夜加班的事只是稀疏平常。

    程瑄撇撇嘴，腹誹道什么年代了還喊父親母親。他又問：“那哥還要走嗎？”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緊張。

    程玔笑道：“不走了，父親說下周就把我調到公司上班。以后不加班的話就能去接小瑄放學了。”

    “太好了！”程瑄說完才發現自己的開心表現地太過了，但又不能對哥哥發脾氣，只好小聲補了句：“謝謝哥。”

    程玔看見自己的弟弟并沒有因為太久沒見和自己生疏，眼里都是笑意。

    程瑄卻像是掩飾般立刻換了個話題：“哥說爸媽明天回來是吧？那我們現在快點出門玩一圈，明天以后就要在家里坐牢了。”之后還故意做了個鬼臉。

    程玔熬夜趕了一個通宵，回來的飛機上也沒睡安穩，強撐到現在已經快睜不開眼了，但還是答應道：“小瑄想去哪玩？”

    “西郊那邊新開了個游樂場，二十四小時運營，有過山車，鬼屋什么的。我和同學去過一次，比以前哥帶我去的那個還要刺激。”

    程瑄的父母工作忙，他第一次去游樂場就是被程玔帶著的。大孩子牽著小孩子，兩個人倒也什么都不怕。。

    “好，那我去開車，你在路口等我。”

    “嗯。”程瑄沒有察覺出什么。他想起自己的人設，邁著酷酷的步伐出去了。

    程玔從抽屜里拿了把車鑰匙，又去廚房泡了杯加濃的意式濃縮，喝完才覺得昏沉沉的腦子清醒了點。

    程玔的車是一輛黑色的G65。高大狂野的外觀和他算不上強壯的身材并不相稱，但男人的骨子里總會有征服這樣一只怪獸的欲望。

    程瑄繞著這輛車細細看了好幾圈，才坐上副駕一臉狗腿地笑道：“哥，等我有駕照了，你這車能借我開開嗎？”

    程玔踩油門的動作一滯，又很快恢復正常，純黑的大怪獸向前呼嘯而去，“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想要直接拿就行。”

    程瑄這種話從小到大聽多了，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哥，你太客氣了。我哥們說了，車就是男人的小老婆。我怎么會搶走呢，就是借來用一下，保證完好無損地還你。”

    程玔聽著這番歪理只是笑笑，又踩了腳油門，一路向著游樂場駛去。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晚上，游樂場排隊的人不多。

    程玔買了兩張全程票，帶著程瑄一起往里走。

    白日里排了七拐八繞的隊，到了晚上就只有零零散散兩三個人。

    “哥，這邊，海盜船！”程瑄興沖沖地招手，生怕錯過了這班。

    上一批的游客下來后就輪到他們了。程瑄拉著程玔一直走到最后面坐下。

    “鈴———”鈴聲響起后，海盜船慢慢發動起來。

    “哇———”

    “哥———好好玩！”

    程瑄大笑大叫著，張開雙臂迎接撲面而來的風。

    程玔的臉色卻是一片煞白，他腦子里嗡嗡地叫，卻還不忘回應程瑄：“嗯，好玩。”

    從海盜船上下來，程玔的腳步有些虛浮，眼前糊了一片。程瑄卻是腎上腺素猛增，他來了興致，拉著程玔就要去坐過山車。

    從過山車上下來，程玔連站都站不住了。他顫巍巍地就要往座椅走去。

    “哥，哥，你怎么了？！”就連程瑄這樣遲緩的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他趕緊扶住程玔，卻礙不住他還是慢慢栽到了地上。

    “哥——”

    程玔閉眼前看到最后的畫面就是程瑄對著他在喊什么。他想開口說哥哥沒事，卻還是無可奈何地陷入黑暗。

    第二天醒來是在醫院里，恢復意識后第一個感知到的東西就是消毒水的刺激味道。

    程玔睜開眼就看見一個西裝革履，保養良好的中年男人坐在一旁的看護椅上，正在用手提電腦辦公。

    程玔馬上坐直身體，沉聲道：“父親。”

    程皓抬頭看了一眼，合上電腦才開始說話，“你母親去給你煲湯了，說是中午送來。你弟弟去上學了，也說中午要來看你。”

    程玔偷偷看了眼鐘，早晨十點。他說道：“謝謝母親，也謝謝弟弟。”

    “哼。”程皓冷哼了聲，“謝你弟弟做什么？謝他把你搞到醫院來？”

    昨天發生的事程皓也大概了解了。他覺得自己的小兒子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大晚上還要出去玩，還拉著程玔。

    “不是弟弟的錯，是我自己...”

    “的確是你的問題。”程皓打斷了程玔的認錯，“出院后過來領罰。”

    程玔對程皓的敬畏不是一天兩天的，他沒有多辯解一句，點頭道：“是。”

    病房里一時陷入了寂靜，好在這時一個打扮素雅卻依舊掩蓋不了貴氣的女人走了進來。溫沅打開保溫盒，盛了一碗雞湯遞給程玔，“多喝點補補。你這孩子，晚飯也不知道吃，覺也不知道睡，大晚上的還跟著小瑄出去亂來。”

    程玔接過碗喝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他眼眶悄悄紅了，盡力平穩地說：“謝謝母親，是我的問題，不要怪小瑄。”

    “你...”溫沅不爭氣地瞪了他一眼，轉頭對程皓說：“皓哥，小玔這么懂事，你說說他就好了。別動不動就罰的。”

    程玔低頭裝作喝湯，臉卻悄悄紅了。

    程皓對著自己夫人板不住臉了，近四十五歲的男人笑起來時眼角也有了細紋。“我會說他的，其他的就不牢您cao心了。”

    “你...”溫沅看看程皓，又看看程玔，知道他們兩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也不想再cao這份心。轉頭專心和程玔說話。

    “小玔，我問過醫生，他說你就是過度勞累加上一點低血糖，別的沒什么問題。不過你最近的工作強度太大了，醫生說最好出院后在家里休息一周，把身體養好。”

    程玔有些不認同，“可父親說要我下周去公司上班。”

    程皓莫名被點到，馬上改口：“聽你母親的。”

    “......好。”

    快十二點時，走廊里傳來風風火火的一陣腳步聲。“哥哥——”

    程瑄一進門就撲到程玔床邊，哭喪著一張臉道歉：“對不起哥。我不知道你昨天身體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生氣就罵我打我，不要不理我。”

    程玔不由地笑了，他說道：“哥哥不怪你，是哥哥自己不好，不是你的錯。”

    “可是…”程瑄還要說什么，被程皓打斷了，“不要吵了，讓你哥哥休息會。”

    “小瑄，和你mama一起回家。”

    程玔插不上話，他看到溫沅上前拉住程瑄的手一起往外面走去，這樣和諧的他們才是一家人。

    程皓還沒有離開，他看著窗外，問道：“能起來嗎？”

    ？程玔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不確定地說：“能。”

    “那起來吧，回家。家里也方便點。”

    程玔本以為自己會被一個人留在醫院里，聽到這句話眼睛都亮了。他匆忙翻開被子下床，起得過快導致雙腿不小心踉蹌了一下。

    程皓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動向，在程玔摔倒在地前扶了他一把，又把他背上后背，“多大的人了，自己身體怎樣都不清楚。”

    程玔還是第一次享受到父親的后背，他的手猶豫了許久不知該擺在哪，最后小心地環住程皓的脖子，“謝謝父親。”

    四個人一起回到家里，程瑄扶著程玔到床上躺著，滿面愁容地說：“哥，我看爸這次很生氣的樣子。你說他會不會揍我啊？”

    程玔：“父親沒打過你嗎？”

    程瑄立刻搖了搖頭，“沒，他都沒怎么在家，怎么會打我。哥，爸有…嗐，爸連我都不打，更別說你了。”

    程玔沒有接話，表情卻顯得很不自在。

    “你說怎么辦啊哥。爸說等你養好了要我去書房找他，我一想起來就怕，你多養幾天成嗎？”

    程玔心跳漏了一拍，不確定地問：“爸要你去書房找他？”

    “嗯…他說這話的時候可嚴肅了，一點都不笑。”

    程玔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連續喝了一個星期溫沅煲的湯，程玔終于結束了他的修養生活，而程皓的信息也隨之而來：晚上七點來書房。

    晚飯是溫沅做的菜，簡簡單單的五菜一湯。

    程瑄放學回來，一進門就大聲宣布：“我們這次期中考試，我考了全校第八名！”

    “沒點兒出息，你哥當初就沒下過全校第一。”程皓雖然嘴上嫌棄，嘴角的笑卻騙不了人。

    溫沅則激動地拍了拍手，從廚房里拿出一個小蛋糕：“恭喜小瑄，考得真棒。”

    程玔也笑道：“很厲害。”

    程瑄這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在椅子上坐下后扭捏地說：“也就那樣，以后我也和哥一樣考個第一回來。”

    “哈哈哈哈哈”

    一頓飯其樂融融地吃完。

    吃好的碗放在桌子上有阿姨來洗。

    程皓叫住趕著上樓的程瑄，“小瑄，七點到書房來下。”

    “哐當——”程玔正在幫忙整理碗筷，聽到這句話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他尷尬地對著向他看來的程皓和程瑄笑笑，“沒事。”

    程瑄撇了撇嘴，“知道了。”

    程皓也上樓了，只留程玔一個人在餐廳里，收拾完所有碗筷才和阿姨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