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多雨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初春季節(jié),但除了偶爾乍現(xiàn)的暖陽天氣,人好像無時無刻都被泡在潮濕的水汽里。李賀剛從便利店里走出來,昨夜落雨未干的天又開始滴下細線。他突然想起昨天夜里陳樂被驟雨驚醒時喚他去陽臺上收衣服的聲音,尖利而又嘶啞,李賀覺得自己尚在混沌中就被一只兇猛的鷹啄食。好不容易把衣服收好,身上也被狂風(fēng)夾著雨淋了個七七八八。李賀呆坐在沙發(fā)上,身體卻好像依舊還停留在剛打開窗戶時由迷蒙而變?yōu)榍逍训念澙酢K嶂@座房子因為雨季上潮帶出來的霉味兒,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李賀睡不著,他甚至害怕進去那間床頭擺著喜慶婚紗照的房間。他和陳樂在攝影師指導(dǎo)下擺出的僵硬微笑,使李賀覺得厭惡。 他開始細細地想,就像這幾個星期來的每一天一樣。直到天邊泛起絲絲白光,樓下收廢品的叫賣聲和汽車引擎聲混成一團,李賀眨了眨眼,他心里平靜地不像話。 時間也許又過去了這么久,天光快要大亮了,陳樂才踢踏著拖鞋出來。她揉搓著眼角黏糊的分泌物,似乎并未完全清醒,步子悠然地,一步兩步來到了李賀身前。陳樂躬下身去夠杯架上的玻璃杯,她早晨總是會先喝一杯水。但是桌上散亂的煙灰和煙頭先闖入了她的眼簾,似乎直到這個時候,陳樂才嗅到了空氣中絲縷地?zé)煵輾馕丁?/br> “你把家里搞得烏煙瘴氣的是打算干什么?”她像個女戰(zhàn)士似地昂然起來,氣勢洶洶質(zhì)問面前唯一的敵人。 李賀并不看她,目光垂在地板上,疲憊卻又堅定的說,“我要離婚。” 陳樂又轉(zhuǎn)過身去了,她沉默地將玻璃杯里灌滿水,喝了一口才道:“我馬上要上班了,你待會兒把這里弄好再去公司。” “我要離婚。” “下班了記得買菜回來。” “我請了幾天假。” 陳樂這時才轉(zhuǎn)過身來,“你請假干什么?” “我要離婚。” 李賀把眼光對上她的。陳樂看著那雙眼睛,覺得它亮得異常,似乎只有瀕死的人才會有這樣明亮的眼睛。 陳樂終于明白過來了,她僵硬的站立在那兒,片刻之后才出聲:“你什么意思。”她的大腦將離婚這件事情轉(zhuǎn)了幾回,不待李賀回答,她又搶白說:“你在外面找了人吧。我聽說杜元嘉回來了。” 李賀低聲說:“跟他沒關(guān)系。就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再多一天我都受不了。” “什么受不了,你把話說清楚。” 李賀那張臉清俊的臉?biāo)坪醢琢巳郑昧φA苏Q劬Γ蛄颂蚋稍锏拇秸f:“我受不了你隨時會吼叫起來的嗓門,受不了每天夜里你粗糙堅硬的黑色頭發(fā)掃過我臉龐,我甚至受不了你睡著的模樣,我有時整宿整宿地失眠,但你就在離我不過一米的距離,睡的打鼾。那個時候我看著你那副丑陋的模樣,簡直想殺了自己以求解脫。” “那你以前說的話都不作數(shù)了嗎?不是說會擔(dān)起責(zé)任,不是說會對我好嗎?”陳樂將水杯放下了,她坐在李賀的對面。兩個人對著坐,卻不看對方。 李賀想了想,道:“是因為你非要嫁給我,杜元嘉走了,我父母催促我結(jié)婚。你來找我,告訴我你喜歡我,你愛我,你不在乎我曾經(jīng)是同性戀,也不在乎我并不愛你,你說結(jié)婚以后一切都可以慢慢來。那個時候我自己也一團亂遭,我以為婚姻只需要責(zé)任就好了,我也以為可以慢慢來。但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并不是這樣,我一絲一毫都不愛你,甚至這種不愛在這段婚姻里變成了厭惡。” 陳樂有些崩潰了,她覺得自己也許要哭出來,但眼淚并不像她想的那樣來地輕易。 “我不會離婚的。我為你付出了這么多,當(dāng)時多少人追我,我卻嫁給了你。我為你去學(xué)做甜品,甚至為你放棄了性。結(jié)婚到現(xiàn)在,你別說插入了,真正硬起來的有幾回啊?每次你mama問我們什面時候要孩子,我都不好意思開口,那個時候你為什么不說離婚呢?” 李賀轉(zhuǎn)過臉來看向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布滿一道道的紅血絲:“那你要怎樣。” “世間沒有這樣輕易的事情,沒有利用完就可以拋下的便宜買賣。” “不管怎樣,我是必須要離婚的。” 陳樂這時候站了起來朝浴室走去。再出來時,她又恢復(fù)了那副姣好的面容。她站在李賀身前,涂得紅艷的嘴唇笑起來:“可以,可以離婚,你給我五十萬。”陳樂身上清冽的香水味絲絲縷縷的往李賀鼻端鉆入。 李賀笑起來:“五十萬?為什么要五十萬呢?” “因為我知道你沒有,這幾天我不回來住,你想想清楚吧。要不放棄離婚的念頭,要不去找你爸媽要錢。” 門鎖咔噠打開又合上,好像將軍鳴金收兵的勝利號角。李賀仰面躺在沙發(fā)上,喃喃道:“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