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池安然的然
幾日之后,祭典如期舉行,從傍晚開始街上便燈火通明,首城中心的空地早已搭好了高臺,許多久經訓練的奇妙表演輪番上臺展示。 池安然著一身鵝黃輕紗長裙,啃著冰糖葫蘆擠在人群中觀看,這演出倒是有些意思,幾個身材壯碩的女子踩著高蹺蹦來蹦去,后排奏樂的卻是一排柔柔弱弱的男子。表演結束后,立馬又上來了新的玩意,好像是西國女子特有的習俗,一圈人圍著一個男子跳舞,若他看上哪一個,便將自己的手帕丟給她,如若接中,兩人便成雙成對。 一陣惡寒,他腦子里想到的是一群壯漢圍著一個小姑娘跳舞的畫面。 雖然后面的表演也都挺有意思,但是一群女人擠來擠去還都一邊大聲叫好一邊嬉笑的氛圍實在讓池安然頭疼,于是他從人群中費勁地擠了出來,想回客棧再想想辦法能不能更輕松地打探消息。 還未走出多遠,突然一個黑色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把毫無防備的池安然抱了個滿懷。 “阿影。”池安然撫了撫他的顫抖的身體。 “少爺……”影從來沒有這么久沒見到池安然過,此刻眼都有些紅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少爺瘦了,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呢,“北國的寶物可收集到了?” “嗯,我留在那了,等回去的時候再拿。”說來話長,池安然便只是簡單地說了這么一句,周圍有些女人已經投來圍觀的目光,不過池安然此刻是穿著女裝的還帶著面紗的,西國女子當街與自己的倌兒親密倒也不是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我們去邊上說吧?!?/br> 兩人走到一個街邊的拐角,這邊的攤子都已經關了,大家都去祭典那湊熱鬧了。 “你見到師父了嗎?”影應該早就到西國了,他也很擅長獲取情報,沒道理跟自己一個進度,趕到祭典上來。 “嗯。”影皺了皺眉頭,“我一月之前便已到此了,但……一直沒有找到師父的下落,直到前陣女皇立了新國師,我看畫像才發現是他?!?/br> 還真就是一個進度,不過也沒辦法,師父那么低調一人,阿影又是獨自一人在這女子為尊的西國,玉佩也不敢隨意拿出來,若不是這次祭典,怕是永遠也搞不清師父人在哪。 “少爺,師父他……”影想了想,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祭典之前我就去找過他了,但是他不認識我……當時是在船舶上擦肩而過,人多嘴雜,就沒有拿玉佩出來給他看?!彪m然說他們當初跟師父的時候還只是個少年,也許人長大了師父認不出來很正常,但是影問他記不記得少爺的名字,他卻也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樣嗎?!彪y不成師父老年癡呆了,看著雖然是個年輕人,但其實一算現在也差不多年近四十了啊。 系統:不用問我了,宿主,西國數據正在加載中…… “沒事,反正我已經到西國了,先不想那些有的沒的?!背匕踩灰娪暗纳裆烙嬎质窃谧载煕]有辦好自己交代的事,于是拉起他的手,逛起祭典來。 影感覺到那熟悉的涼涼的體溫,不由得安心了許多,這一個多月他過得很是辛苦,但想到少爺的身體他一點都不敢怠慢,可事不如人愿,最后等到少爺自己來了還是毫無頭緒。 前面祭典的高臺附近簡直人滿為患,兩人便只在周邊的小攤逛了逛。 “這位姑娘,可要給你家相公買些好物?”一個大媽笑著招呼道,她的攤子上許多鏈子、耳環之類的東西,倒不是金銀的,只是一些草繩編織的小玩意兒罷了。 池安然看了看,挑出了一條紅繩編的手環,并沒有問影的意見就買下來替他戴在手上。 “謝少爺。”這些在南國是女子才戴的玩意兒,但是少爺喜歡他戴,要他戴多少都愿意。 散步在喧鬧的街頭,池安然只牽著影一人的手,兩人都不說話,只是并肩走著,他其實最喜歡這種歲月靜好的日子,也不愿意去大老遠的地方舟車勞頓。 “呀——!國師大人!” 那邊高臺上卻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歡呼浪潮,身著紅色鑲金邊繁雜服飾的女皇殿下到來,眾人皆是跪下行禮,之后女皇宣布祭典還有一項特殊的流程,便是要為國師選一男子做他的學徒,倒不是真能學到什么,只是類似于貼身助手之類的活。眼前這人可是在西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如若被他看上,雖然是終生侍奉天機,再無緣嫁人,但也能保一世富貴。 許多未婚適齡的年輕男子便紛紛甩著手絹大膽地叫起來:“選我選我!國師大人——!” 那臺上的男子溫和一笑,卻是低聲對女皇說道:“女皇殿下,我只是需要一打雜小廝便可,無需如此大張旗鼓。” 女皇卻道:“國師向來清心寡欲,但怎說也是身邊之人,還是選一個稱心的好,你看那張家的小子如何?”她當然是早有預謀,已經提前知會了朝中所有大臣,今夜她們都帶了自家適齡的男子前來。 國師看似平易近人,實則一心只想著天機社稷,除必要之外都不甚出天機塔。如若哪家的男子能被國師看上,也算是個能讓國師與其他重臣相聯系的由頭。其實以國師的身份,本想安排一個女子專門侍奉,可國師卻只要男子,可能是不愿與女子過多接觸吧。 “女皇殿下既已為我選好了,何必又問?”男子淺笑著說,神色間卻也沒有半分惱色。 “寡人可沒有自作主張的意思,你是西國的國師,選誰你自定吧?!迸蕯[擺手,現在眼前這人可是拯救西國于旱災之中的在世神明,她若真替國師做了決定,也怕自己得罪天機。 “那便,聽天由命。”從云紋袖中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六芒星狀金色羅盤,盤面上密密麻麻的刻印之上有一枚黑色短針,這便是西國至寶,只有國師才能運用自如的天機匣。這等小事竟也要用天機匣?女皇已見他用過多次了,這天機匣上的文字只有國師才能看得懂。 他平日也不會隨意拿出天機匣,只是今日總感覺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牽扯著手中的羅盤,此刻便要拿出來驗證一番。 系統:宿主宿主!天機匣在攻略目標手里!就在那臺子上!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了,池安然皺著眉頭,看到臺上的師父用輕功下來,人群主動為他讓出了一條道來,手里的羅盤短針直指自己這個方向。 終于,師父在他面前站定,短針也不再晃動了。 “是個女子……”女皇也隨后跟了上來,驚訝地問道,“國師,這就是天機匣所選之人?” 男子也有些意外,面前這人是個女子,顯然還是一個有家室的女子:“這位姑娘,你可愿意做我的學徒?”雖然沒有一項符合自己的要求,但這是天機匣所選的人,想來比其他人更可靠一些。 嗯……我本來就是你徒弟。池安然先打了個手勢表示自己不能說話,影便懂了意思開口道:“妻主的意思是想同小人商量一下再作答復。” 在西國待了也不短的時間,他已經很清楚如何稱呼了。 池安然拉著影背過身去,旁邊的人都炸了鍋,被如此尊貴又溫和沒有架子的國師大人看上的女子是個已婚的啞女也罷了,她竟還猶豫再三,換做是她們早就跟著國師大人走了! 影將師父的玉佩不著痕跡地塞到他懷里,然后才轉過身來的池安然點了點頭,表示愿意做他的學徒。 師父又問了些是否要回家與家里人交代準備,影替池安然回答道:“家中只有妻主同我二人?!?/br> “你可需要帶些行禮物什?不過去我那買些倒也花不了多少銀子?!比玢宕猴L的聲音讓耳朵有些發癢,真是好久沒有聽到師父的聲音了。池安然點了點頭,他總是走到那買到那的,東西都不喜歡隨身帶著。 女皇皺了皺眉頭,這女子長相不俗,她卻從未見過,家中只有兩人也屬實奇怪,于是便暗地讓人去查她的底細。 祭典結束后,池安然便跟著上了師父的馬車,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孤零零站在一邊的男子。 又不好說話,于是只能對他眨了眨眼。 影苦澀一笑,他剛見到少爺便要分別,雖剛才聽說做國師的學徒一個月有四日的假期可回家探親,總還是十分不舍,眼見著馬車越行越遠,只能按耐住不安去少爺暫住的客棧幫他整理出行李來。他方才已經告訴少爺自己下榻之處,等池安然能夠出來才將這些衣服之類的給他。 坐在馬車上用余光瞟著眼前男子的池安然更加肯定,師父真的不認識自己了。他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書,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偶爾對上自己的目光便只是和善一笑,如同他看每一個陌生人那樣。 馬車到了國師府時已是深夜,女皇為他建造的行宮他只留宿了幾夜,祭典過后便立馬回府了。但其實府里他也不常住,更多是在國師府后院的天機塔上消磨時光。 這里是他以前的府邸,直到前幾日才被女皇命人重新修造,賜為國師府。天機塔也是他設計圖紙找工匠來建造的,塔高百米,一共七層,每一層都放置了成千上百的古文書籍,只有最高一層上了鎖,里面放的是測算的工具以及國師平日收集來打發時間的玩意。 即使是用輕功,爬上爬下也是很累人的,所以平日就在第七層過夜,飯菜就由奴婢用一繩子吊上來。 池安然跟著師父爬到第七層之后差點喘斷氣了,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你身子很虛弱啊?!碧统鲨€匙來打開了房門,將池安然扶進去坐下之后,師父笑著說,“倒不知是請你來照顧我,還是我來照顧你?” 池安然緩了緩氣兒,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四面的墻壁仍然是書柜,從第一層爬上來見得最多的就是書,這個塔頂是鏤空的,似乎是為了觀星所設,如若下雨,便可以拉繩支起棚子來。書桌上擺著一些攤開的書籍,椅子也十分古樸,墻角的床榻并不大,也就足夠一人翻身的樣子。 “你若是不想爬上爬下,便在我床邊打個鋪吧?!币娝荒樛纯嗟臉幼樱瑤煾感χ帜昧艘淮踩熳映鰜?。 還好,師父雖然不認識他了,但對他還是很好。等等,池安然仔細一想,自己現在是個女子身份,師父那樣性格,怎么也不可能留一個女子在自己房間過夜??? “今夜已晚了,早些洗了睡吧?!睅煾溉咏o他一件薄衫,似乎是他自己的,“明日再叫人去買些新衣裳給你。” 捧著衣服走出房間,旁邊便是一個沒有門,只用布掩住了門口的隔間,走進去一個裝了水的大木桶,底下還用碳維持著水溫。天機塔的第七層一直都有下人保持蓄水,然后拿些柴禾來將水燒熱,倒水就直接倒入一個直通塔底的管道,是建造的時候就留好的。 為了不出塔師父也是拼了,這種設計也想得出來。 洗完澡出來之后,池安然坐在地鋪上,等到師父去洗完了出來,恍然發現自己穿的是師父的衣服,也就是一套男裝,那他為什么要給自己男裝? “上馬車時我就發覺你是男子了?!睅煾肝⑿χf,“你裝啞巴應該也是為了不讓人看出自己是男子吧?!?/br> 看來沒化妝還是很容易就會暴露的,池安然點點頭。 “這些我也并不在意,不如說男子更方便一些。你以后喚我師父便可?!?/br> 雖然他沒什么可以教的,但是總覺得眼前的人就應該是自己的徒弟,為什么會這樣呢?因為這一絲奇怪的感覺,男子輕輕地皺了皺好看的眉。 “你認識這塊玉佩么?”池安然覺得他好像想起了些什么,便拿出懷里的玉佩。 “嗯?”師父拿過玉佩,眼神震驚中帶著一些茫然,“這……是我家傳玉佩,為何會在你手里?”他也不記得為何玉佩就不見了,一直以來好像失去了一段記憶一般,有些違和感。 “嗯……”池安然確定師父是得了老年癡呆,于是決定逗逗他,“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訴你?!?/br> 師父眉頭緊皺,可能是沒想到他會如此大膽,可是這是他的家傳玉佩,不可能是被搶走的,只有可能是他自愿給與眼前這人:“……易然,容易的易,然兒的然?!?/br> 為什么是然兒……易然的表情更迷惑了,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句話,卻不知道自己說的是誰的名字。前幾日有一男子問自己知不知道他家少爺的名字,他聽都未聽清楚船舶已開遠了。 師父啊師父,看來還沒能把我忘徹底了。池安然笑了笑:“是我,池安然的然?!?/br> 這一幕有點像偶像劇,然而師父一臉懵地看著他,最后還是沒能把他想起來。這個結局一點都不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