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妖族屠縣
入夜,黃十三做起夢來,他夢見一條曲折的靈光小徑。 此前黃十三已見了數次,知道是往文殊菩薩面前去的路,也沒猶豫,徑自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路的兩旁從墨色黑暗里浮出些竹子影來,清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 黃十三正暗自嘀咕,紫竹林不是觀世音菩薩的道場嗎,便見到了小徑盡頭的文殊。 黃十三上前雙手合十:“菩薩,您叫我來做什么?” 文殊還是那副全天下泥塑菩薩統一的法相莊嚴,不悲不喜,不怒不嗔。他并不回答,只默默地看著黃十三,精湛雕工刻出的流暢雙眼皮里眼仁木訥,目空一切,卻又仿佛包含所有。 黃十三也不以為意:“白日賽舟,可是您借我的力量,多謝?!?/br> 文殊仍是眼觀鼻,鼻觀心。 黃十三又道:“不過我不是很懂觸發的機制和修煉的方式,你看你是不是給我來本秘籍傳個功什么的?” 文殊無聲,只聽得風過竹葉,沙沙竹音仿佛只是風聲,又仿佛道盡所有。 黃十三也是不惱,還問:“沒秘籍,不傳功也沒關系,你跟我說說,為什么孔圣不受我拜呢?他跟您不是一家的?聽說幾萬年來就沒有他不受拜的人,那我這,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天選之子了吧?” 黃十三還有的是疑問,文殊菩薩卻似是不想聽了,抬手一揮。 文殊的窄袖挽出一個極為飄逸的褶,黃十三望著那一袂袖口里的虛無,沒來由的想起了袖里乾坤來。顧名思義,那袖子里有天有地,佛法精妙,另捏了個奧妙宇宙。 黃十三還來不及深究,被這一揮之力推得騰空而起,陡然的失重感讓黃十三一驚,便醒了過來。 “啊——!”恰好這時,隔壁的房間里傳出一聲慘叫來。 黃十三連衣服都顧不得披,爬起來就沖了過去。 隔壁是菀娘的房間,宋蕊兒留宿,也住在這屋。本來都熄燈睡下了,黃十三沖進去,燈又點了起來,幽微的燭火里,就看見倆只穿著中衣的姑娘,正蹲在地上腦袋貼腦袋地瞧什么稀奇。 “你們看什么呢?”黃十三瞧著兩人沒事,懸著的心放了下去,打著呵欠也往跟前湊。 只見被兩人圍在中間的東西毛茸茸的,黃十三乍一看還以為哪家的奶狗溜進來了。再仔細敲那尖嘴立耳朵笤帚似的大尾巴,哦,不是狗:“狐貍?哪兒來的狐貍?” 宋蕊兒捧著臉,滿眼都是星星:“不知道,但是它好可愛,我可以養它嗎?” “可算了吧,”穿越前雖然也有人養狐貍當寵物的,但即使是打小開始馴養的狐貍,依舊愛抓人咬人,抓東西偷東西,極難伺候,更何況眼前的狐貍看著不大點,其實已經是成年狐貍了,根本沒有馴養的可能性了,“刮了紅燒,我還沒吃過狐貍rou呢。” 宋蕊兒怒瞪黃十三一眼:“你太沒有愛心了,狐貍這么可愛,為什么要吃狐貍?” 菀娘雖然也有些不忍,但聞言極為利落地將狐貍提了起來:“雖沒料理過狐貍,但聽說狐貍rousao,該跟羊rou料理起來差不多,我明日上集市買些姜蒜茴香,紅燒時去過膻氣,該是好吃的?!?/br> 菀娘這一說,說得黃十三口水都要流下來,連連點頭:“現在就殺吧,免得跑了或是禍禍廚房里的吃食。” 宋蕊兒越發暴怒了,她也不稀得裝那嬌弱溫順的可憐美人樣,反正也沒人信,母老虎似的攔著菀娘:“不許殺,我說了不許殺就不許殺,它這么可愛,你們怎么忍心殺它!” “放開老子!” 突然的聲音讓宋蕊兒一愣,她四下逡巡,最后將狐疑的目光落在了黃十三身上:“你說話了?” 黃十三也是疑惑:“我沒說話。” 宋蕊兒又四下瞧瞧,還是將目光鎖定在黃十三身上:“不是你是誰,我們這里就你一個男的?!?/br> 黃十三也是四下瞧瞧,忽然靈機一動:“可不止我一個男的,它,它也是公的?!?/br> 宋蕊兒順著黃十三的目光,看向被菀娘提溜在手里的狐貍,正想笑,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就因為瞪圓的眼睛變成了一個驚駭莫名的表情:“它不是狐貍,是妖族!” 瞧著被識破了,狐貍也不裝了,它雖然長得狐媚,一張嘴卻是破鑼般的公鴨嗓子:“放開老子!放開!” 宋蕊兒渾身一個哆嗦,箭步躲到黃十三身后,邊躲還邊喊:“殺了它,快殺了它!” 黃十三也懶得管宋蕊兒怎么的如此善變,只細細打量這妖族,倒不急著殺了:“誒,你會化成人形嗎?” 這公狐貍用滴溜溜的狐貍眼睛,婉轉地甩了黃十三一個比女人還嫵媚的白眼:“老子干啥要化人形?” 黃十三被這白眼甩得很是來勁:“化成人形,不是妖怪得道成仙,不是,就變強的標準嗎?” 公狐貍瞧著黃十三的眼神,才是真真正正的狐疑:“根本沒有的事,你從哪兒聽來的假消息?” 黃十三反狐疑公狐貍:“這事,我們那旮沓的人都知道,還因此創作了許多人妖相戀的故事,什么白蛇和書生,說的就是一條千年蛇妖,脫去蛇胎化為人形跟書生相戀的故事。你別是道行不夠,壓根不知道吧?” “呸呸呸!”公狐貍直沖著黃十三吐唾沫,別說,它雖被菀娘提溜著后脖子,喘氣都費勁,口水吐得還挺遠,“從未聽說化為人形是妖族必經之劫,確有許多妖有化形之術,化作人形也不過是為了哄騙人族,按照興趣,還是更喜歡化為神獸。便說你提到的那條蛇妖,既有化形術,為何不化為龍形,那些蛇妖最喜歡標榜自己是龍族之后,有神龍血脈。卻化作食物的人形,還跟食物談戀愛,妖族之恥!” 黃十三聽公狐貍這么一說,還覺得很有道理。 就例如跟人說,你修行成功的標志是脫去人胎,變成一頭母豬,跟一頭公豬談戀愛,最后生下一窩豬崽,那誰還修行???人類同胞知道了也要罵一句“人族之恥”! 知道對方不能化成人形,黃十三又意興闌珊起來:“拎出去剮了吧。” 狐貍自知大限將至,在菀娘手里跟著泥鰍似的撲騰:“放開,快放開老子,卑鄙的人族,卸磨殺狐!” “啊——”又是一聲尖叫,劃破寂靜的夜空。 黃十三下意識望向發出尖叫的隔壁:“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一個個的都不消停?!?/br> “嘎嘎嘎嘎,”公狐貍突然笑了,破鑼般的公鴨嗓子,笑起來跟鴨子一模一樣,“人族的末日來了。” 菀娘一巴掌把公狐貍拍得閉麥,露出關切的神情:“是劉嬸子的聲音,要去瞧瞧嗎?” 黃十三還沒回答,宋蕊兒先擺手:“可算了吧,讓人騎在墻頭上罵得不過癮,還送上門去給人罵?” 宋蕊兒說得十分有理,黃十三正要點頭,突然聽見一聲更加凄厲的大喊。 “孩子他娘!” 黃十三跟菀娘對視一眼,一齊從屋里沖了出去。 菀娘把公狐貍遞給宋蕊兒,跑到隔壁門前敲門:“劉嬸子,劉叔,你們怎么了?” 黃十三扶著墻,從自家院子爬上跟鄰居相鄰的墻,騎在往日鄰居騎的地方,看隔壁院子里的情形。 透過被修剪了的枝丫,黃十三看見劉家的主屋門開著,劉嬸子人事不知地倒在地上,上半身倒在門的外面,下半身倒在屋子里。院子里,劉叔拿著一根支窗的木棍,正跟一匹灰狼搏斗。 劉大寶這時才睡眼惺忪地從自己屋里走出來,看見院子里跟灰狼搏斗的劉叔,陡然醒了,卻不敢靠近,最后選擇沖到劉嬸身邊,探手摸去:“娘,你怎么了,娘?” 劉大寶摸得一手濕濡,借著月光看去,盡是鮮紅的血色,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血,好多血!” 那灰狼身形矯健,劉叔已被攻得捉襟見肘,渾身血痕,灰狼卻還饒有余祿地大笑起來:“小子,別怕,等我殺了你爹,再殺了你,讓你們一家三口都在我腹中團聚!” 狼妖,是狼妖殺人! 黃十三順著墻根溜下去,見狼妖執著于打劉叔逗劉大寶,便摸了根棍子,打算上去打黑棍。 劉叔顯然是看出了黃十三的打算,提起一口氣,更是吱哇亂叫著吸引狼妖注意力。 黃十三瞅準時機,提著木棍沖上去。 嘭!那狼妖甚是狡猾,他早發現了黃十三,卻假作不知,只等黃十三沖上來,一個懶驢尥蹶子,結結實實地蹬在黃十三的胸口上。黃十三一口氣上不來,往后面踉踉蹌蹌地退了兩步,就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黃十三沒暈多久,估摸著最多三五秒的功夫。 但這種時候,生死一線。劉叔本就是強弩之末,爆過一口氣后再撐不住了,身形一歪?;依谴髲埖睦亲鞂柿藙⑹宓牟弊?,咬住甩頭就撕破了喉管,guntang的鮮血頓時從劉叔的脖子里噴涌而出。 劉叔下意識地捂著脖子,卻根本捂不住迸濺的鮮血,倒在地上直抽抽。 狼妖并沒有急著享用戰利品,而是狼頭一轉,狡黠的狼眼陰沉地看向摔在地上的黃十三。狼妖豁然撲過來,后腿一蹬,躍出流暢弧線,血盆大口怒張,眼看就要把黃十三咬個正著。 鏘!一把雪花白的青鋒寶劍橫空出世,自上而下的貫穿了狼頭,灰狼猙獰的表情頓時定格。來人拔出長劍,一甩腕,濺落幾滴尤帶溫度的狼血,剛剛還活奔亂跳的狼妖跟塊爛rou似的軟倒在地上。 黃十三撫著隱隱作痛的胸膛,驚魂未定地看向面前長身玉立的男子:“……洪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