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藍顏禍水
船慢慢地靠了岸,裴浩瀚先上岸。 裴家公子本來行情就好,書香門第,門庭清貴,人也漂亮,芝蘭玉樹,還正是談婚論嫁的年紀,這一上岸,蜂擁而至的鶯鶯燕燕簇擁著,差點把好不容易上岸的裴公子再推江里去。 相形之下,黃十三不過落后一步上岸,那行情就差得不行了。不僅沒有溫香軟玉投懷送抱,還呼啦啦地退出去一大圈的空地,好好一個勝者,當得跟瘟神似的。 終于有個人上來,卻面色期期艾艾的鄰居,一張嘴:“黃十三,你是不是作弊了?” 鄰居的兒子也在旁邊點頭:“你肯定是作弊了!你拜圣失敗,連圣人都厭棄了你,絕沒有可能才氣催船,你跟大家伙說說你都是怎么作弊的,你好好說,我們不揍你。” 黃十三對上鄰居父子倆巴巴的眼神:“你們再胡說,我就要揍你們了。” 鄰居討了個沒趣,摸了摸鼻子,鄰居兒子卻還不死心:“你不跟大家伙說,跟我一個人說也行啊!” “我跟你一個人說,你再跟大家伙說了?” 鄰居兒子還點頭,把沒賣完的瓜子往黃十三面前遞:“你跟我說了,我把這些瓜子都送給你。” 黃十三眼珠子一轉:“瓜子都送我,這事你做得了主嗎?不用問問你爹,你還當他是一家之主嗎?” 鄰居兒子沒反應過來:“我就能做主了。” 黃十三便點頭:“我也覺得你比你爹更有一家之主的氣度。” “氣度?我有那種東西嗎?”鄰居兒子摸著后腦勺,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啪!說時遲那時快,鄰居照著兒子后腦勺就是一巴掌:“小兔崽子,竟不把爹放在眼里。” 鄰居兒子不明所以:“不就是幾包瓜子嗎?” “這不是瓜子的問題,是原則的問題!” 啪啪啪,話音未落,鄰居兒子又挨了好幾下。 這邊鄰居打孩子打得正熱鬧,洪三思走了過來:“你贏了,日后我不會再出現在菀娘面前。” 洪三思是這世道真正的有錢人,行走的印鈔機,上哪兒都自帶一座移動行宮的“皇族”,美其名曰人品貴重。黃十三不好跟他插科打諢,只虛虛拱手:“愿賭服輸,洪公子好人品。” 洪三思似是還想說什么,終于只是自失一笑,什么都沒說,轉身走了。 洪三思徑自往馬車的地方走了,他原先坐的地方,馬扎已經收走,只留了一個侍兒在收碳爐茶壺。 這時,那四名船夫才劃著船回來了,全然沒了來時的抖擻精神,四個人都是垂頭喪氣。 管事的一見他們便迎了上去,板著面孔:“先前吹噓得那般厲害,結果呢,竟輸了。若是前后腳的到,也輸得好看些,竟遠了這許多,枉我先前在爺面前為你們拍的胸脯,真是臉都被打腫了。” 其中一名年輕船工不忿:“還不是怪你胡謅?那等會才氣催船的讀書人,到了你嘴里,竟成了被圣人厭棄的窩囊廢。他是窩囊廢,那你是什么,窩囊廢中的窩囊廢嗎?” 另一名船工也道:“明明是你誤導,叫我們掉以輕心,怎的輸了,倒盤問起我們來?” 洪家管事本來盛氣凌人,被兩個身強力壯的船工逼上來,氣勢一下就弱了:“你們,你們要干什么?反了,難不成你們輸了,還想打人?看清楚我是誰,我可是洪府管事!” 一名船工攔住兩名船工,黃十三注意到,正是喊“斬龍號子”的那個船工,似是四人中領頭的:“小孩子年輕氣盛不懂事,管事的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只是還請管事盡快結算了工錢。” 見領頭的船工言語恭敬,管事又找回些氣勢來:“你們窮瘋了吧?輸了還想要錢?你們這一輸,把我家爺想了十幾年的姑娘輸沒了,沒打你們一頓,已經算是我們爺手下開恩,滾滾滾。” 年輕的船工還要再辯,領頭的攔住了他:“管事教訓得是。” 管事抖了抖肩膀,把威風抖起來,趾高氣揚地走了。 四名船工互相對視一眼,都看見對方眼中深深的無力,最終什么都沒說,黯然走了。 黃十三拉過裴浩瀚:“你瞧著那四人了嗎?使人去問問他們缺多少錢,回頭從的稿費里扣。” 裴浩瀚懶沒有拆臺黃十三賣得現在還沒把第一版的成本收回來,先吩咐下人尾隨而去,才看向黃十三:“怎的?你贏了,同情他們。” “我是贏了,”黃十三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們卻也沒輸。” 平日常用的文斗方式是斗詩,這當場寫出來的詩自然需得是自己原創首發,沒有說看誰先把某位先賢的名詩默寫出來就算誰贏的。賽舟既是文斗的衍生項目,自然也要遵守這個規則。 不然自古傳下來多少名篇,許多都有加buff的功能,一首接一首地默寫,又不是詩歌背誦比賽。 黃十三心里卻很清楚,他剛才實打實地把賽舟搞成了詩歌默寫大賽。即便贏了,也并不光彩,但為了菀娘他必須贏,-所有才有那一句“得罪”,這一句“他們也沒輸”。 末了,黃十三不禁嘆:“本是他們應得的。” 比賽結束,黃十三和裴浩瀚往回走,愣是沒一個上來搭訕的,連原本圍著裴浩瀚的人都散開了。 想想也明白,黃十三贏了,但有拜圣失敗的“珠玉在前”,又有文章一絲靈氣也無的“木櫝在后”,看客大多不相信他是靠著真才實學贏的,作弊,是許多人對于黃十三獲勝原因的解釋。他們跟鄰居的區別,不過是鄰居問了出來,而他們都藏在心里。 雖然不確定黃十三到底有沒有作弊,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黃十三把洪三思給得罪了。 得罪洪家,便足以使大半個縣的人對黃十三退避三舍,再加上先前的簡家,剩下小半個縣的也避開了。 裴浩瀚把黃十三送回黃家,菀娘正坐在院子里繡花,心緒不寧,指頭上扎了好幾個眼。她先前聽見馬車聲便跑到門口,才見不過是打門前過路的,空跑數次。這次黃十三真的回來,卻進了院門才發現:“如何?” 黃十三本來想耍個花槍,但見菀娘面色蒼白,眼神惶惶,到底不忍,只老實地答:“贏了。” 菀娘便高興起來,眼中隱隱有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相公最是厲害。” 黃十三本來想著帶菀娘出去必被人指指點點,才把她留在家里。這時候的人與穿越前的人沒什么區別,出了紛爭,便將重點放在那女人的容貌上,長得普通,便口舌刻薄這副德行也值得男人爭搶,長得貌美,又酸不溜丟綠茶婊狐媚相難怪勾得男人爭風吃醋。 “早知jiejie在家里等得這樣煎熬,我便該帶你一道去。” 菀娘卻又搖頭:“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餓了吧,我這就做飯。裴公子也別走,留在家里一起吃。” 換作平日,裴浩瀚定要推辭,今天卻應下了:“好。” 菀娘去了廚房,黃十三跟裴浩瀚在院子里坐下,鄰居的妻子摸了進來。 “十三,桑葚熟了,嬸子給你家拿一點。” 鄰居嘴巴討厭,娶的妻子倒極會做人,黃十三忙站起來:“劉嬸子,家里坐坐?” 劉嬸子卻又擺手:“不坐不坐,回頭叫你劉叔看見,他又要發脾氣。” 聽見劉嬸子提了那不睦的鄰居,黃十三也就不強留了。 黃十三神色自然,劉嬸子倒似是十分尷尬:“你千萬別記恨你劉叔,他就是那么個人,嘴上不饒人,說話難聽,其實沒有壞心眼。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咱們還是好鄰居。” 劉嬸子倒算是好鄰居,至于那墻頭罵娘,還專門買了瓜子去江邊占位置看戲的劉叔,黃十三不置可否:“這桑葚生得真是飽滿,瞧著就好吃。” 劉嬸子很快就走了,黃十三去洗了桑葚,裝在碗里端出來:“浩瀚,你可真是個藍顏禍水。” 裴浩瀚一愣:“又胡說八道什么呢?” 黃十三還一本正經:“你還不承認,明明是我贏了比賽,卻是你收禮最多。好不容易收個柑橘,還是人姑娘看在你的面上勻給我的。算來算去,今日竟只有面前這一碗桑葚,是正兒八經送給我的。” 裴浩瀚與黃十三也當了一段時間的損友了:“怎么的?你有了菀娘jiejie不夠,還想要別的什么姑娘?” 黃十三的卓越,是裴浩瀚輕易追趕不上的:“姑娘倒夠用了,小伙還有個席位,我看你就唇紅齒白很是不錯。可要自薦了枕席,與我和菀娘jiejie大被同眠?” 面對如此明目張膽的調戲,裴浩瀚果然敗下陣來,一手扶額,指縫里都透出羞臊的粉色:“閉嘴。” 黃十三眼珠子一轉:“先前你不是相親來著,何時把人帶出來瞧瞧?” 裴浩瀚面上一怔,便透出肅容來:“相親對象本人,你雖沒見過,她家中兄弟,你已見過了。” 黃十三腦子里一通翻找,沒想明白自己見了哪對兄弟,是足以跟裴浩瀚談婚論嫁的人家:“誰啊?” 裴浩瀚的表情越發嚴肅起來:“張三,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