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蕭鄴辰在外面按了好幾分鐘門鈴，房間里卻什么聲音都沒有，趙炎的兩個貼身保鏢也過來了，他們說聯(lián)系不上趙炎，也跟著蕭鄴辰在外面一起敲門。

    過了小一會，房里響起演奏小提琴的哀婉樂曲聲音，蕭鄴辰豎起耳朵，聽到里面拉的是巴赫的恰空，第一部分d小調(diào)莊重而嚴(yán)肅，仿佛一個女人流淌著眼淚，飽含著最深沉的情感，在娓娓道來自己的一生的坎坷。

    蕭鄴辰直覺出事了，一面悄悄叫自己的特工上來，一面穩(wěn)住趙炎的保鏢，吩咐他們強(qiáng)行開門。

    果然，當(dāng)他進(jìn)門后轉(zhuǎn)過玄關(guān)，映入眼簾的是李高登半張臉沾滿了血跡，正坐在沙發(fā)上忘我地拉著小提琴，那些血液滴下，在小提琴板面上緩緩凝固。而趙炎倒在他面前的紅木地板上，脖子上開了個大口子，人似乎死了，白貓趴在他身上低聲嗚咽。

    一面是空靈哀傷的小提琴，一面是倒在地上的尸體。連兩個保鏢都愣住了，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以為是趙炎新耍出來的情調(diào)。兩人觀察了許久，看趙炎似乎真的一動不動，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檢查。

    “小高，怎么了？”蕭鄴辰小聲問道。

    專注拉著眼前安魂曲一般的樂曲，李高登沒有回答，另一側(cè)保鏢摸到趙炎沒有呼吸，更是大驚失色，剛想向外報告時，蕭鄴辰的人恰好趕到了，當(dāng)場制服了兩人，一齊拖到了外面。

    “趙家是瞞不住的，馬上通知舅舅準(zhǔn)備！記住，無論如何想辦法拖到明天早上！”

    在悠揚(yáng)的小提琴聲中，蕭鄴辰對特工簡潔吩咐了一遍。轉(zhuǎn)過身，李高登依舊在拉小提琴，仿佛眼前的一切和自己沒有任何關(guān)系，蕭鄴辰坐到他身邊，嚴(yán)肅地警告道：“這事最遲明天早上趙家就會知道，要想保命，你必須聽我的話……”

    李高登盯著右手的弦，雖然滿臉是血，但是神色淡然，“等我拉完，mama說，有頭沒尾聽上去怪難受的。”

    小高看上去不對勁，蕭鄴辰暗自想道。他只得靜靜聽著那首曲子，在他血紅色的指尖下，小提琴的聲音逐漸微弱，仿佛那個女人訴說者走到了生命衰老的盡頭，最后一曲終了，李高登放下小提琴，這才看向了蕭鄴辰。

    即便眼前鮮血淋漓，李高登仍然保持著毛骨悚然的冷靜，淡然一笑說：“我殺了他，我就會死，是嗎？”

    “趙家根基太深，對不起，你必須得暫時離開這里，已經(jīng)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剛剛在你拉琴的時候，我都安排好了。”蕭鄴辰嘆了一口氣，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不過我向你保證，等這事風(fēng)頭過去，你還是能回來。”

    在蕭鄴辰眼中，李高登的微笑變成了冰涼的冷笑，是冷到骨子里的冷漠，他繼續(xù)說：“我殺了他，我會死；如果他殺了我，他卻不會死。除了殺人，他做什么都不用負(fù)責(zé)任，說到底，因為所謂法律規(guī)則就是為他們服務(wù)的。”

    “不要這么說……”

    蕭鄴辰嘴里的話開始變得無力，李高登再次打斷了他，眼眶兀自流出眼淚說：“他們殺了你的爸爸，也沒受到懲罰。我知道你不是怕他們，而是在等機(jī)會，你想用正當(dāng)程序了結(jié)他們。我在跟你在做一樣的事，只是方式不同。”

    “真是瘋了。”

    被李高登說中心里最隱秘的秘密，蕭鄴辰有些心虛地移開目光，余光掃過趙炎的尸體，盡管只看了一眼，他卻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無力地將頭貼在李高登的額頭上，李高登看到一行清淚從他緊閉的雙眼滑出。

    如今仿佛是李高登反過來安慰蕭鄴辰了，李高登輕輕捧著他的臉龐，在他耳邊用最溫和的聲音說道：“你得承認(rèn)，正當(dāng)程序無法辦到的事，我都用我自己的方法做到了，李高琪被我送進(jìn)了精神病院不得翻身，趙先生殺了mama，也必須承受著喪子之痛。”

    蕭鄴辰不吭聲，李高登接著說：“鐵游，雖然我無法原諒他，但我開始理解他了，他找不到報仇的方法，只能用自己那種野蠻的方式解決，我和他是一樣的人。”

    “為什么？明明你都看到鐵游錯了，還要重復(fù)他的錯誤？他對你影響這么深嗎？”蕭鄴辰睜開眼睛，任由忍不住的眼淚落下，盡數(shù)沾濕了臉頰，“為什么？我和東野都沒勸回你，只能看著你越走越遠(yuǎn)。”

    “因為絕望，做些瘋事，總比什么都不做好。”

    往事一齊齊涌上腦海，李高登想替蕭鄴辰最后解決心結(jié)，于是提到了過去的事，“以前讀書的時候，你總是特別優(yōu)秀，只有說起爸爸，我才看到你的軟弱，知道你的另一面，像今天這樣，當(dāng)初會被你吸引，不是因為你在別人面前表現(xiàn)的完美，而是偶爾暴露出的脆弱。”

    這短短一瞬間，蕭鄴辰仿佛聽到心底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他不知道是什么，卻感到無比難過，從未像現(xiàn)在那樣心痛過，他哽咽著說：“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不懂你，不懂自己，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這么傷心，還有什么我能替你做的嗎？”

    李高登捧著他的臉，眼中含淚微笑著說：“不用了，你為我做得夠多了。”

    “至少你不要讓我心里這么難受。”蕭鄴辰低著頭，淚如雨下，“我不想看到你為那種人渣丟了自己的命，明白嗎？可以在規(guī)則內(nèi)的做的事，不要拿命去換！”

    李高登擦去他臉上的淚水，向他解釋了一切，“今天我打了李高琪，不僅是對李高琪生氣，更是氣自己，我是個魯莽愚蠢的人，要是我退后一步放過他，mama就不會死，我應(yīng)該聽她的話，哥哥是她最愛的兒子，沒有哥哥，她也活不下去。”

    “不，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蕭鄴辰心中不妙的預(yù)感越來越強(qiáng)烈，眼睜睜看著李高登松開他的臉頰，走到了落地窗旁，轉(zhuǎn)過頭擠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我做錯了，死是應(yīng)該的。”

    緊接著李高登猛然拉開落地窗，冷風(fēng)從窗口灌進(jìn)來，打在他薄薄的黑色毛衣上，李高登似乎失去了知覺，連冷都感受不到了，心里只有想盡快解脫的焦慮。他呆呆望著下方燈火酒綠的人群，地上的人被欲望所驅(qū)使，無疑是更愚蠢的人，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愚蠢的人，被各種各樣的欲望所統(tǒng)治，失去了自我。

    盯著地上的人頭，他的全身被無力感填滿，他又抬頭看了看天空，大都市夜里的天空，總是黑漆漆的一片，被霓虹燈的光照污染，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不要！不要！”身后蕭鄴辰驚慌的聲音響起，“你答應(yīng)過我和東野，要好好活著，你還有很多沒做完的事，不要現(xiàn)在死！”

    “鄴辰，你看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可是不管我們看不看得到，它們都在那兒，永遠(yuǎn)不會消失。如果我死去，是不是也和星星一樣呢？我并沒離開，只是你看不到了。”

    “不！人死了就是死了！見不到你，我這一輩子都會難過的！”

    蕭鄴辰的話語變得語無倫次，他對著李高登大吼大叫起來，“回頭看看我吧！趙先生不是一個人！趙炎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就算死，你也要看到所有的趙先生消失，好嗎？我一定會做到的！”

    耳邊他的抽泣聲愈加劇烈，跟冷風(fēng)呼嘯過的一樣悲傷，李高登也不由流下眼淚，他還是心軟了，回過頭去，看著蕭鄴辰跪在地上，在自己眼前不遠(yuǎn)處哭泣，從來沒見他如此崩潰過。李高登放心了，因為他相信他的話都是真的，他愣愣地看著自己身上的黑色毛衣，輕聲說道：“希望我們不要在黑暗中再見了，祝你成功。”

    說罷，他閉著眼睛向后仰去，世界熙熙攘攘的一切都安靜了，只剩下風(fēng)聲流淌在身邊。

    再見，蕭鄴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