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不準打狗!
李高登病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病的,或許從鐵游進門那一瞬間開始,他將手機悄悄塞回月月的包里,已經耗盡了最后一絲神智。 鐵游臉上泛紅,有些喝醉了,直到晚上zuoai時才發覺到了不對。李高登實在太安靜了,全身燙得厲害,鐵游從他的身體中脫出,連忙拿出冷毛巾覆在他的額頭降溫。 “怎么回事?生病著涼了?”鐵游從抽屜拿來唐棠開剩下的藥,塞到李高登嘴里,“今天不弄你了,好好休息,明天再弄。” 李高登沒有回答他,僅僅只是睜著眼睛,那雙眼睛失去了以往的生氣,空洞無神,像死人臨終前凄涼無助。李高登甚至無法閉上眼睛,眼睛一合,黑暗就會給他帶來噩夢。在這個夢魘中,他能看到許多人,那些死去的人,從小時候見過的祖父到父親,再到自己,他們瘦骨嶙峋的身子躺在病床上,抽泣呻吟著求救。同時,他似乎感到了自己整個人和地層一起快速轉動著,頭腦又暈又痛,地下的死者朝他伸出手,要將他也拉下去,拉進那個冰涼黑暗的地下。 鐵游本以為李高登是發燒燒得糊涂了,沒放在心上,沒曾想李高登第二天絲毫不見好轉,反而病得更嚴重了,以至于水米不進。他的嘴中含糊不清地說著一長串名字,包括董事長,還總是瞪大眼睛,指著地下說有鬼,鬼來索命了。 又過了三天,李高登渾渾噩噩幾近失去了意識。從地底傳來的死人嘶吼聲,在耳邊全天候作響,令他不僅沒法安眠入睡,更是被同化成了一具活著的尸體。他對外界的觸碰和聲音充耳不聞,將自己縮在被子這個封閉的空間里,仿佛土炕是一具棺材,而窯洞是埋葬他的黃土。 二奶奶和玲花也過來照顧李高登,見他連東西都不吃,二奶奶一口咬定他是撞邪了,這屋子有臟東西,得找個老士過來驅鬼。 直到一周后,李高登幾乎瘦成了一具風干的臘腸,本能求生意志的強大吶喊,加上唐棠開的含有鎮定成分的藥起作用,使得他終于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水,喝水。”這是李高登醒來后的第一句話,喝了水后,鐵游又煮了白粥給他吃。 他沒咽下幾口粥便惡心得吐了出來,不僅是因為他的腸胃虛弱,吃不下東西,更是因為看到鐵游這張臉,就惡心得無以復加。 鐵游,是殺了爸爸的殺人犯,而自己卻被殺人犯囚禁強jian了這么久,甚至對他迎合示好,李高登一想到這里,便是心如刀絞,恨不得立馬就給鐵游一刀,殺了他后就自殺,出了這么多事,他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到底怎么了?” 鐵游沒想到李高登能病得那么重,看他一副咬著牙瑟瑟發抖的模樣,以為是冷的,便拿出一條薄毯子蓋在李高登身上,緊緊摟住了他說:“少爺,我帶你去醫院。” 剛要抱他出門時,窯洞門外突然出現一個穿著黃色寬松長衫和黑色底褲的道士,頭上戴了一頂黑色方帽,嘴角胡須濃密,手里拿著畫滿符號的桃木劍。大家叫他老士,意思是道士里經驗豐富、獨擋一面的人。 老士還帶了個拿拂塵的小徒弟,兩人嘴中念念有詞,一人捂著劍,一人揮舞著拂塵,像表演戲法一樣開始驅鬼,念完一輪聽不懂的話后,老士結果徒弟給他的一碗清水,直接噴了李高登一臉。 李高登被這水一噴,頓時清醒了大半,突然發現眼前有個穿黃衣,揮舞著長劍的怪家伙,不由驚訝地說:“你是誰?出去!” “小哥兒被鬼纏住了,貧道觀中來驅鬼……” “什么鬼?你出去,別騙我!” “不不不,小哥兒你病得不輕,貧道在幫你。” 說罷,老士剪了個白色小紙人,和土黃色的香紙穿在劍上,上躥下跳一齊揮舞著桃木劍。老士跳完一套劍法后,點火將紙燒了起來,燃燒后的灰燼全都掉在那碗清水中。 “房內鬼祟已除,但小哥兒心里仍然有鬼,”老士收起劍,將水端了過來,“喝了這碗水,驅除心中鬼,自可護小哥兒平安。” 當老士驅鬼時,鐵游從頭到尾一聲不吭,最后才對李高登說:“快喝了。” 紙燒過的灰燼浮在那碗水上,整碗水灰蒙蒙的,還散發出一股土腥味,李高登幾乎要吐了。 “不,不要,我要去醫院,我不喝……” 趁著他們沒留神的功夫,李高登從炕上跳下跑到外面,剛到門口就被鐵游一把揪住。 “快喝了!他身上有鬼!” 耳邊傳來男人與女人交叉在一起的雜亂聲音,李高登這才驚恐地發現,窯洞外的空地圍了很多看熱鬧的村民,男男女女都有,像看猴把戲似的,紛紛催促著李高登喝了那碗奇怪的水。 李高登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直冒冷汗,語無倫次地對鐵游說:“我不喝,不喝,這是迷信,治不了病的,我要回家……” 鐵游拿著那碗符水,遲疑了片刻,老士卻在一旁說:“小哥兒被老家邪祟纏住,必須得驅除。” 鐵游想到李高登糊涂時念叨的爸爸名字,眉頭一挑,“喝,喝完我帶你去醫院。” 說著,他沒聽李高登的話,一把捏住他的嘴巴,強行給他灌了這碗渾濁的水。李高登拼命吐水,卻還是喝了一半進肚子,燒過的紙人灰懸浮在水中又苦又澀,刺激得他直犯惡心,差點暈了過去。 放下碗后,鐵游本想攙他回窯洞休息,李高登奮力躲開,往前搖晃著走了幾步,隨后扶著門前的歪脖子樹吃力地站著。黑狗緊接著跑了過來,嗚嗚叫喚蹭著李高登的手,感受到它溫熱的氣息,李高登又摸到黑狗毛茸茸的腦袋,心里終于安穩了些。 可還沒等他安心沒多久,老士忽然指著狗大聲嚷嚷:“這黑狗血屬純陽,可辟邪驅鬼!殺了灑黑狗血在門口,方可徹底破災。” “cao你媽,不準動我的狗!”聽到道士的話,李高登頓時火冒三丈。 此時,道士身邊的小徒弟拿了一個白色麻袋,要過來捉狗。李高登推開他,不肯把狗給他。小徒弟是經常來村子做法事的人,當即叫了幾個黝黑的村里人一起,拉開李高登,將狗強行套進了袋子里。 黑狗被蒙在袋子里汪汪大叫,叫得李高登耳朵脹痛,連心臟跳動都一抽一抽地痛,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群人,像野蠻人一樣,強行搶走了狗。 李高登也顧不上那么多了,立馬回頭拉住鐵游的手臂,流著眼淚哽咽著求他:“別讓他們殺snow,你去救他,求你了。” 鐵游看著狗被人搶走不為所動,反而撫摸著李高登頭發安慰他:“一條狗而已,我給你買條新的,這狗死了就死了,你沒事才好。” “說什么屁話!cao你媽!我只要這條狗……” 話還沒說完,院子干枯水井邊傳來一聲凄婉的狗叫聲,打斷了李高登的咒罵。他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種凌厲叫聲,仿佛在他心臟開了一槍,頓時心臟血液都凝固了。他轉頭一看,正好看到一個人高高舉著根手臂粗的大鐵棍,那人腳下的麻袋滲出鮮血,在地上劇烈地掙扎叫喚著。 snow始終是李高登的童年陰影,snow的死、父親的死一齊涌上心頭,憤怒的血液流向全身,李高登突然就生出一股力氣。他睜大眼睛轉動著,一看到門口砍柴的鐮刀,就一把拿起,還沒等鐵游反應過來,轉身往打狗的人頭上砍去。 那人正洋洋得意地要打第二下,余光忽然沖來一個瘦弱的身子,寒光一閃,嚇得他下意識往后退了幾步,卻還是晚了,李高登的鐮刀正好砍在右臂上,抽出刀頓時飚出一大串鮮血。 李高登是用盡全力砍的,那人退了幾步,這才沒砍到頭,卻還是在手臂上砍出了一大道口子。 “見紅了!” 這一刀砍下去,嚇得看熱鬧的人尖叫起來,瞬間都像潮水一樣往后飛速散去。 李高登接著割開了麻袋的繩索,看到里面奄奄一息的黑狗,眼中濕漉漉地冒著眼淚,口吐白沫,前爪更是被人打得血rou模糊,血流如注。 “混賬,我殺了你!” 看到狗受這么重的傷,李高登當即又發了瘋,起身沖過來朝他們揮舞起了鐮刀。看熱鬧的一群人,包括兩個道士都做鳥獸狀散,他想追上去,手臂突然被鐵游拽住。 鐮刀距離鐵游的腦袋很近,只要稍微低下手就能剁到。 只要砍上去,就能報仇了。 濃郁的血腥味和鐵銹味混在一起,幾乎分辨不出來。兩人對峙著毫不讓步,一分一秒過去,刀上的鮮血,一滴一滴掉落在鐵游的眼睛上,順著臉龐滑下,最終在他的左臉凝結了一大塊紅色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