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不破不立（上）

    長大以后的蕭涵像什么呢。

    像一杯溫度適宜的水，無色無形。

    懂的人懂，不懂的人嫌。

    入口清冽，細品時方知回甜。

    監獄長和審訊員就是不懂的。

    所以蕭涵的冷幽默全被嫌棄了。

    到底是當監獄長的人，世面還是見過的，一開口就跟前面幾人的態度不一樣。

    不卑不亢。

    “涵小姐在蕭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想來是知道這里的規矩的。在牢里一天就一天是犯人，不管您之前是什么身份，在這里就請守好犯人的本分。實不相瞞，我們不敢對您上大刑，但像電擊這種不留痕跡的東西還是可以的。涵小姐大人有大量，當知曉我們的為難，出去以后想必也不能小氣到跟這類小傷計較。我們沒有屈打成招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配合我們的工作。”

    說完，一套電擊器就被送了上來。

    既然是水，自然可以存于各色容器的。

    所以蕭涵看著表說，“終于來了個能說人話的。不過招呼打在前面，我的雞翅來了后，得等我邊吃邊答。”

    監獄長回：“自然。”

    默默計算完時間，蕭涵收了手表，說：“低級問題就別問了，我先交代我認為該交代的。”

    “首先，程簡萱用我的電腦以及系統對蕭家進行人為攻擊的事我并不知情，”監獄長點頭，正是他想問的第一個問題，這段話通過監聽器傳到隔壁處理室，文員趕緊記下今夜得到的第一條有用信息，“其次，植入病毒和盜取信息是程簡萱一人所為，我也是受害者，”蕭涵太知道他們想要什么樣的答案了：涵小姐積極配合審問過程他們來不及用刑就到了時間，蕭老大等在地牢外要人，所以信息收集不全，沒能為難到她……“然后被抓原因是洛蘭特家族強行綁架，”只要把所有過錯推到程簡萱身上，她就可以萬事大吉，四少的怒火也有地方發，蕭昊是個懂事的，就算再怎么想報復也不敢對家主的心頭rou下手，“我之所以會被綁走，一來是我辦公室的子彈被下光了，”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子彈被下光這事而不開心，還是因為下一句話會提到郁哲明。

    “……至于郁哲明，他是來找我處理一些，東西。”含糊不清的一筆帶過，“被捉住是被我拖累的，以他身手不應該走不了。可能錯在他相信我手上的槍支是完美的吧，所以最重要的那兩秒他用來扣動扳機了。”高手過招，往往勝在那么一兩秒，如此紕漏是導致兩人失利的根本原因。

    她接著說到：“二來對方像是郁哲明的故人，郁哲明看見他的第一反應是上前寒暄。身高一米八五以上，視力沒問題，丹鳳眼，薄唇，鼻子到不是很挺，臉上無明顯胎記，”文員一邊錄音，一邊快速地記錄那人特征，“但左手食指第一指節過于突出，導致指腹長得畸形，像多余的一塊。”

    后來蕭昊肯放過這碼事，跟那個抓蕭涵的特工恐怕脫不了關系。

    因為他在聽手下匯報到這條后，說了一句：“冤有頭債有主，阿哲的事，怪我。”

    可樂雞翅來了。

    蕭涵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慢條斯理的啃了一個，還講究地要了紙巾擦了擦手指。

    監獄長問：“哲少是……怎么死的？”

    蕭涵垂下眼皮，低低笑了聲：“這你得問法醫，我也想知道，或許，四少的醫藥研究中心會很快研究出來的。”

    為防再被打斷，蕭涵緊接上一句，“我們在中途跑出來過一次，逃到了最近停機坪，想趕往最近的基地，我們上的直升機是我名下的，這回是……第二次使用，可惜守直升飛機的人里混了臥底，控機的正好是洛蘭特的人，郁哲明提前發現，制服臥底，想要奪得控機權，不料飛機上人做過手腳，有遠程引爆裝置，不得已之下，我們選擇跳傘，落地不到三十秒郁明哲就休克了。按經驗來講不是摔死的，具體死因問法醫去。”

    到這句，蕭涵是基本把能答的答完了

    掐著時間又細細啃了個雞翅，監獄長看她回答的如此條理清晰又配合，于是也有了等下去的耐心。

    “我當時心情低落，以防萬一，先在他身上以及周圍撒了直升機里帶來的特制粉末。果不其然，他沒等到我找到水就死……透了，當然，我也沒能找回去，因為暈倒在不知道哪個山腳旮旯里了。再后來遇到一個日本的小黑幫吧，不太清楚是什么體制，大多數時候說日語。袁瑔帶人滅的，具體情況他比我清楚。”

    在那群人手里經歷了什么，蕭涵絕口不提，監獄長也對此不感興趣。

    慢慢享受食物，倒計時45秒，30秒，15秒……

    “最后兩句，程簡萱是我的人了，認定的，交換了定情信物的，上了族譜的人。開祠堂時才能論罰，用不著你們動手。四少來提也不準給，你告訴他他要敢私自動族親是要被按家法處置的。”

    這句是原原本本到了蕭昊耳里，對此蕭昊報以迷之一笑。

    這倒是讓人抓狂了。

    審訊室4時時間到的鈴聲適時響起。

    “涵小姐，您別為難啊，這樣可怎么跟四少交代？”

    連出氣筒都不給四少留一個，讓他怎么交差？

    蕭涵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攤手，“友情提醒一下，你的審訊時間已經結束了。我數15下，要是小叔叔沒進來接我，我就告訴你。”

    蕭涵輩分小，年紀卻不小了，蕭家上下年輕點的“長輩”她只服蕭老大一人。

    其他的統一用敬稱或直呼其名，口里的小叔叔想必就是蕭楚

    監獄長苦笑，看來他是真沒法交差了，但愿蕭涵這套說辭在四少那里，也能頂用吧。

    心有靈犀般，蕭楚踩在第15下推開了門，接走蕭涵。

    明面輕松而已。

    4時沒合眼，蕭涵看到熟悉的人就把緊繃的神經放下了，蕭楚也沒什么顧忌地把蕭涵抱起。

    公主抱。

    抱了一路，連上車都沒舍得放手。

    不知道她是不是睡著了，反正一點動靜都沒有。

    蕭涵連掉眼淚都無聲無息的。

    放她下來時看見她眼圈紅紅的，有點……委屈巴巴。

    到底是個非同一般的女子，哭夠了，把貢獻出了袖子的蕭大少爺往外攆，全天下有膽子這么對蕭楚的，蕭涵是頭一個。

    一邊攆一邊嘟囔：“丟死人了，快去換衣服，不然下屬看見得笑話你……我呢得收拾收拾準備整齊了繼續上班，致丞沒我管得亂成一鍋粥……”

    袁瑔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只交代了蕭家處境，沒說致丞的事。

    蕭楚也不忍心再打擊她了。再等等，等蕭涵恢復了再告訴她。

    所以到了公司的蕭涵才知道，她究竟放的是多大的禍害在身邊。

    她特意冷靜了兩天，跟自己強調了無數次郁哲明的死不是程簡萱害的。

    賬不能這么亂算。

    袁瑔奉命到地牢提人，去是極不愿意去的，程簡萱多受點委屈倒好，憑什么每次都由蕭涵替她擔著呢？

    想歸想，還是得服從命令。

    蕭總親信跟蕭總本人沒有什么區別。

    帶著“蕭總會給四少及蕭家上上下下一個滿意答復，程簡萱的罪會在開祠堂的時候帶去領罰”的口諭，程簡萱成功被鎖在四樓三室里看實錄版。

    放了十幾遍重復的碟片，尖叫聲震耳欲聾，剛剛開始程簡萱還會跟著叫，叫得分不清是她的聲音還是音響的聲音。

    幾遍放完她就習慣了，麻木地看著四十多分鐘的血腥場面，再反胃也沒什么東西可吐了，偶爾干嘔兩聲，目光呆滯。饑餓的感覺也沒有初到地牢的那種撓心撓肺了，自從發現她的“牢飯”里面有蟑螂螞蟻的尸體后，她就沒敢怎么動筷。

    會有善心大發的獄卒偶爾賞個干凈的冷饅頭，只是偶爾而已。

    被張秘書帶到飯廳的時候，程簡萱唯一的感知是腦袋一陣一陣抽疼發昏。

    眼前凈是些她往日里討厭的菜。

    顫抖著手夾了一筷子芹菜，還沒來得及吞胃里就開始翻騰，生生吐出了一灘黃色的膽汁。

    蕭涵說：“沒關系，慢慢來，都得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