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門引 十八(爹爹救我)
魏青云和辛明燕被綁成一對蝦丟上了馬車,他們才意識到這種話本子上的伎倆對于一伙目標明確的惡人是無用的。 那馬車比魏青云牽來的那輛寬敞許多,車外那伙人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語言,辛明燕依稀聽出些北方口音,心里大呼不妙。 她用氣聲問魏青云:“你爹最近得罪什么人啦?” “我哪知道?”魏青云在江南耍了好幾個月才回來,一回來就成了他老子缺德事的代價。 魏青云他爹淮南王立的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人設,這年頭誰勵精圖治發奮圖強,誰的腦袋就掉的快。如果說做王族是一門學問,淮南王家絕對是吃透了的,就像辛明荊摸透了異姓王溜須拍馬悶頭斂財的門道一樣。 他們還沒吵出個名堂,綁他們的匪首就撩起簾子上車來。匪首徑直朝魏青云去,扒拉他身上的腰帶。 魏青云嚇得臉色慘白,大抵是剛從唐閣出來的緣故,滿腦子都是些yin穢之事,大叫道:“這位大俠,有話好好說···” 沒想到那匪首只是從他腰上摸出了淮南王府的腰牌,仔細辨認了一番,遂又朝他輕蔑一笑:“沒想到京城的王族都是這種貨色,素和氏那家伙居然還能俯首稱臣這么多年,真是八部的敗類。” 辛明燕蜷在一旁,聽到他提及素和氏,想來京城俯首稱臣的素和氏便只有素和崇年了,出聲道:“素和將軍對陛下忠心耿耿,卻得大人如此評判,敢問大人尊姓大名?” 那匪首將腰牌收緊衣袋,目光投向了辛明燕,他伸手捏過辛明燕的臉,仔細盯了一會兒。辛明燕依著和國師魈打鬧出來的膽子,目光炯炯的回敬他,和他較量了一個來回,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紇骨烏桓。”他說,“我的名字。” 紇骨氏,鮮卑六部之一。聽到這個姓氏,辛明燕和魏青云的腦內同時炸開了花。雖然他們沒怎么關心過西北的動蕩,但二十多年前京城瀝瀝猶未干的血,依舊盤桓在每一個人上頭——他們是懂得畏懼的。 辛明燕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心里卻不知從何處算計起。好在紇骨烏桓報上大名,摸著魏青云的腰牌就退了出去,估計著是忙著給淮南王府下通牒。她長嘆一口氣,心如花鼓亂敲,若再讓她與紇骨烏桓對上幾刻,她難免會露怯。 紇骨烏桓有狼一樣的目光,他能敏銳的分辨誰是獵物,誰是對手。若是她方才有瞬息間的怯懦,便坐實了獵物的位置。 “怎么辦?”魏青云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他話音剛落,馬車騰騰地動了起來,他們失去平衡,腦袋同時磕到了馬車內壁,魏青云還好,辛明燕可是吃了大虧,痛的當場叫出聲來,兩眼淚汪汪。 “怎么辦?”她又氣又怒,“你當街大喊三聲爹爹救我,生死由天命。” 她隱約覺得抹額被什么東西滲濕了,浸腦門的一片溫涼,興許是傷口方才被撞裂了,她想她這把開門紅,簡直是紅的發紫、紫的發黑,血光之災來的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袖子里的玉勢豁得她腰側疼,她第一次被綁架,毫無經驗。似乎她人生中所有的厄運都隨著她和國師魈jian情被識破而接踵紛呈,她將將才找到一點激情和勇氣,老天就讓她把她缺席苦與難一課接一課的補上。 車轱轆向前咕嚕咕嚕地轉,時間漫長難挨,辛明燕覺得仿佛一只無形的手在她腦子里翻攪,一旦開始翻涌,就再也停不下來。 她哇的一口吐了出來,嘔吐物流到她的氣管里,又從鼻腔中嗆了出來,她在唐閣沒吃什么,那一點酒精不足以讓她難受至此,但顛簸的馬車和和搖晃的腦子讓她難受的死去活來。 她想自己本不至于如此柔弱,這大概算是磕了門檻的后遺癥。 魏青云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大叫停車:“要出人命了!你們倒是來個人啊!” 紇骨烏桓把辛明燕拎出馬車時,車外天色已暮,只剩些許昏藍的光,月在上頭印了個模糊的輪廓。車外是一片她從未見過的荒地,枯死的野草近乎半人高,上門蓋了一層厚重的積雪,濕冷的泥土蓬松的漫過腳背。她不知道她在哪,一下馬車就跪在地上吐了個天昏地暗,連紇骨烏桓解了她的繩子,她都沒有察覺。 魏青云也被松了綁,放下車活動筋骨。紇骨烏桓似乎不擔心他們會逃跑,手下人稀疏的以馬車為中心散了開來,前后還各跟著輛車,看起來是作商隊打扮。 魏青云本想扶一把辛明燕,但她身上被她吐的一塌糊涂,魏青云公子德行,實在是下不去手。 紇骨烏桓在車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倆,等辛明燕再嘔不出什么東西來,便指著不遠處的水塘道:“把你臉洗干凈,換件外袍。” 他鄙夷的看著辛明燕說:“明明骨相不錯,打扮卻如此造作,你們大梁的女子,看著就令人作嘔。” 辛明燕想,他中原話說的摧枯拉朽,表達欲倒是挺旺盛。 “你不怕我跑了?”她也不講究了,抹了把嘴,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她生的這么大,這是她第一次離開京城,她對蠻荒這個詞毫無概念,如今親眼目睹,才發現這是比京城所有的天都更為空廣的地方。 “你們能跑到哪去?”紇骨烏桓帶著草原人天生的自大,“這里離都城騎馬需要三個時辰,更何況我帶人走的野路。” “臉洗干凈了上車,我們子時前要到西氓山最近的鎮子。” 魏青云思想斗爭了半天,還是上前去攙了辛明燕一把,向紇骨烏桓點頭哈腰:“多謝英雄開恩,我和翠娘保證不給您添亂。” 他扶著辛明燕一瘸一拐的走向那個水塘子,一面念叨:“這離京城都這么遠,這下我倆爬都爬不回去,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出城的···” 辛明燕掬水洗了把臉,整個人凍的一哆嗦,臉色發紫,胃液的味道連她自己都受不了,她不得不咬牙把自己的臉清洗干凈。 抹額下方滲出些血來,但不怎么明顯,她那手帕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臉擦干,順帶把血漬也抹干凈。 “不過你放心,我是我爹唯一的兒子,我爹肯定不會不管我的。咱倆要么一起回去,要么誰都別回去···”魏青云還在盯著辛明燕的背影說個不停,他好像只能通過講廢話來緩解自己的緊張。 “你他娘的能不能閉嘴。”辛明燕把帕子一丟,素面朝天,瑟瑟地起身對魏青云道,“和你死一起太丟人了,我估計死了還得被國師魈鞭尸。” 她把沾了胃液的外袍一道丟在地上,抱著雙臂往回走去:“算我求你,魏公子,咱倆找機會,能跑一個是一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