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許行意識到，想要擺脫Leon、擺脫Bismarck家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Leon就像是一道橫亙在他心頭的陰影，讓他時時刻刻都敦促自己，不要懈怠，不要停滯，否則，他擁有的一切都會被Leon摧毀。

    他從沒有把Leon當成自己的“父親”，對他來說，Leon只是一個想從他身邊搶走他的母親的alpha，這個alpha并不在乎他作為一個alpha、一個人的尊嚴，妄圖用血緣倫理和手中權力讓他低頭。

    許行不可能接受。

    這個陰影，讓他無法滿足于現(xiàn)狀，無法滿足于平庸，他時時刻刻都在鞭策自己，在所有的課程上都要做到最好，他甚至還沒有真正想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危機感會這么強，只把這當成alpha受到挑釁時不肯認輸?shù)恼７磻谋灸芨嬖V他，你要做到最好。

    可這也意味著他和Nele的沖突越演越烈。

    在婦好軍校這樣既培養(yǎng)學員軍事素養(yǎng)也宣揚勝者為王的地方，學校很少去管發(fā)生在學員之間的競爭，在他們眼里，競爭對alpha來說是成長的催化劑，不管是贏是輸，學員都能學到東西。

    Nele不是不優(yōu)秀，只是，她的對手是許行。

    Leon在家族內(nèi)部宣布許行的存在之前，Nele被認為是將來Bismarck家族的主人，在Leon之后，她將帶領整個家族繼續(xù)前行。可許行的存在破壞了這一切，就算她進入了婦好，也在各個課程和訓練項目上表現(xiàn)出色，許行的表現(xiàn)，卻比她更好。

    在冷兵器實訓課程上，教官把許行和Nele分到一組，宣稱這只是練習，結(jié)果不會記入課程最終成績，但Nele可不這么認為，許行也是。“練習”結(jié)束時，倆人身上都掛了彩，許行眼角多了一道傷口，差點劃到眼睛，Nele大腿被狠狠地扎了一刀，還好沒有傷到大動脈。

    攀巖課程上，二人較勁般往上爬，眼看著就要成功登頂，一言不合，還綁著安全繩就打了起來，你來我往，出手很重，一點都沒考慮到自己也還吊在半空中，一不小心可能就會摔下去筋斷骨折。下來后，二人都鼻青臉腫，到校醫(yī)院上了半天的藥。

    射擊課程，Nele難得贏了許行一回，高興地只差沒笑出聲來，一臉扭曲地看著許行，用眼神和肢體動作嘲笑他。許行引以為恥，把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用來練習射擊，不眠不休，發(fā)誓雪恥，終于，在一個月后的射擊課上，打出險勝Nele的環(huán)數(shù)，贏了回來。

    許行玉到女媧星來看兒子，心疼道：“就為了贏她，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的，這么大的黑眼圈，真是荒唐。”

    許行疲憊地埋在母親懷里，呼吸他信息素的味道，身體明明很累了，但他的神經(jīng)莫名亢奮，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他躺在沙發(fā)上，頭讓母親抱在懷里，覺得舒服，放松。他闔著眼，把臉轉(zhuǎn)到許楚玉那一邊，貼著母親溫溫軟軟的肚子，如果每天回來，都能這樣，就好了。

    許行道：“我不能輸。”

    許楚玉親親兒子的眼睛。

    看著許行的倔強勁兒，他哪兒還會不明白這一切是為什么，他心中隱忍的恨意越來越強烈——Leon的出現(xiàn)，真的要把他的小行給毀掉啦！許行過去，哪兒用得著這么拼命呢？都是因為Leon，Leon不該出現(xiàn)在他們的生活之中。

    要怎么，才能讓他徹底消失？

    許楚玉憐惜地撫摸兒子的臉，陷入沉思。

    并不簡單。

    直到許行以全校第一的成績從軍校畢業(yè)，Leon的陰影仍籠罩在他們身上。

    頒獎典禮很隆重。

    來頒獎的人居然是Leon。

    Leon在頒獎臺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拍拍許行的肩膀，朗聲道：“Alex，爸爸為你驕傲。”

    許行臉色頓時變了。

    人群一片嘩然。

    鎂光燈連連閃爍。

    來參加婦好軍校畢業(yè)典禮的記者們像打了興奮劑一樣跳起來。

    許行，居然是帝國最年輕的將軍的兒子！怪不得如此優(yōu)秀。

    許行咬著牙，攥緊拳頭，才沒有揮出去，他下意識地看向坐在禮堂中的母親，許楚玉的臉恰好埋在陰影之中，許行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感覺得到，許楚玉此時一定也和他一樣，覺得屈辱，憤怒。

    頒獎典禮結(jié)束之后，許行和母親一起回寢室收拾行李，打算回木蘭星。

    Leon出現(xiàn)在他的寢室之中，站在門口，環(huán)顧小小的客廳，說：“小玉，我兌現(xiàn)了三年前的承諾，你開心嗎？”

    許楚玉皮笑rou不笑地道：“你說呢？”

    Leon聳聳肩，“一定很開心，我們的兒子正式成為Bismarck的一員，這不是很好嗎。我聽說，Nele為了殺死Alex做了很多嘗試，從沒有一次成功，這證明了Alex的實力，也證明了他的Bismarck血脈。”

    許楚玉忍無可忍，說：“他叫許行，是我的兒子。”

    Leon不以為然道：“他當然也是你的兒子。”

    許行站在母親身邊，冷冷地看著Leon。

    Leon抬起手，想拍一下他的肩膀，卻被他躲開，Leon挑起眉毛，“一個月后，你會去帝國最好的精銳部隊服役，Alex，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Bismarck的榮光。”

    他想離開，又停下，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淡淡道：“我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fā)生。”

    照片中，是許行親吻許楚玉的瞬間，角度問題，很難分清究竟親的是臉頰還是嘴唇，但就算只是一張照片，二人之間比母子更親密的情愫都要溢出屏幕。許楚玉身上還披著許行的外套，那件外套和他身上穿的長裙格格不入。

    許楚玉想起來，那是他來女媧星和兒子在商城閑逛的時候，天很冷，許行非要把外套脫給他。那天他們還去吃了海底撈，滿身都是火鍋的味道，吹著風一路走回了酒店，沒有回學校。他們放肆地zuoai，在酒店的一天一夜幾乎沒有下過床，也沒有睡過覺。

    Leon走了。

    氛圍一時很沉悶。

    回木蘭星的飛船上，許楚玉靠在兒子懷里，摸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他背上的疤都做手術去掉了，現(xiàn)在，他的小行卻渾身都是疤痕，真讓他難過。他們難道，就不能過自在一點兒、安全一點兒的日子嗎？

    不管是他，還是小行，現(xiàn)在都徹徹底底地和Leon綁定在了一起。

    現(xiàn)在，網(wǎng)頁上Leon的詞條后，都帶上了“Alex”的名字，他們把許行這二十多年來的一切成績都歸功于Bismarck這個姓氏，歸功于Leon這個帝國將軍的“優(yōu)秀基因”，整個帝國，都知道“許行”不是“許行”，而是“Alexander　von　Bismarck”了。

    許楚玉隱約覺得，他的小行，會和他漸行漸遠。

    他輕輕道：“我看了你的入伍通知書，你的名字，寫的是Alex，不是許行。”

    許行看著母親垂下去的眼睛，說：“但我知道我是許行，不是什么Alex。”

    許楚玉嘆了口氣。

    他心口發(fā)悶。

    他早已無法掌控許行，甚至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這一切都讓他窒息，讓他痛苦，讓他又變成了那個在beta父親的暴力下無處可逃的小孩子。

    許楚玉又開始做噩夢。

    夢中，被他勒死的beta父親重回人間，提起拳頭一下又一下地毆打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一聲一聲地慘叫，許楚玉知道自己該沖過去，攔住那個男人，可他一點都動不了，仿佛有什么正桎梏著他的身體，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一點點死去，血流啊，流啊，流個不停，流了一地。

    “……小玉？小玉！”

    許楚玉睜開眼。

    許行擔憂地看著他。

    許楚玉翻身下床，喝了一杯冰水，顫抖的手終于平靜下來。

    許行從身后抱著母親，不停親吻他的肩。

    許楚玉怔怔道：“你也會離開我的。”

    許行道：“不，我不會。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我愛你。小玉，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你。”

    他一遍一遍地復述，仿佛發(fā)誓，可母親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焦點，落在虛空之中，仿佛看到了將來他離開的場面。許行只能更緊地抱著母親，給他支撐……許行知道，這不過徒勞，許楚玉想要的不只是他的擁抱。

    “我……”

    許楚玉眨眨眼，似乎清醒了一點，他掙開許行的懷抱，踉蹌地往前走，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把許行貫在外面，他自己靠著門滑落在地，雙臂抱著自己，覺得疲倦，他擦擦自己的臉，濕漉漉的，可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流淚。

    他要失去一切啦，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