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到宴會廳的許楚玉仍然是那個光鮮亮麗、春風滿面的許董，和所有的母親一樣，他看著兒子的目光也充滿愛和驕傲，沒人知道燈火闌珊的露臺上曾發生過怎樣的故事，連另一個當事人都離開了酒店，許楚玉眼中的笑意看上去如此真摯，沒有半分陰翳。

    這讓許行心底發冷。

    許楚玉道：“小行，你是不是累了，怎么看上去一點兒都不開心？”

    許行試探地問：“剛剛我找你，沒找到，你去哪兒了？”

    許楚玉想了想，笑道：“也許在和誰談事吧，怎么了，找mama做什么？”

    許行在母親臉上看不出半分不自然，許楚玉的神色正和他過去所見一模一樣，溫柔到了極致。許行攥著拳頭，忍耐心中翻滾的情緒。此刻，看著許楚玉，他心中已沒有擁著他慢舞時的愛意。他不想毀掉母親準備了很久的宴會，只能把所有的話都悶在心里。

    許行說和解松柏上樓玩一會斯諾克，許楚玉欣然答應，還叮囑他不要玩兒太久，早點回來。

    許行當然沒有心思去玩兒，他和解松柏去了監控室，他是今天的主角，酒店的安保人員當然認得出他的臉，許行說自己有一件禮物忘了放在哪兒，需要查一查監控，沒費多少功夫就得到了許可。

    解松柏還以為他真的丟了東西，陪他一起看監控。

    許行找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和母親在舞池中時，站在人群中看著他的那雙眼睛。他知道，那個人就是和許楚玉在露臺上說話的人，只是想不明白，母親過去，到底是什么身份？那個人，又是什么身份？為什么許楚玉那么害怕他？“Leon”，“過去的生活”，這對許行來說，都是謎團。

    許行把監控調到他騎馬進入宴會廳的那一刻。

    解松柏唏噓道：“你媽可真有創意，把你整這么帥，想看是不是有omega看上你是吧？急啥啊，你又不去軍校，在劍橋還怕找不到omega嗎？哎臥槽，我也是omega啊，你找我也行啊，你說呢？咱倆不正好湊一對兒？”

    許行：“……”

    他真的不知道，解松柏為什么會有這么驚悚的念頭，又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爛話。

    監控拉到他和許楚玉在人群中央慢舞的地方，許行憑著記憶尋找那雙眼睛，可由于角度問題，很難看清那個人的臉。許行想了想，把監控再往后拉，看宴會廳的走廊，果然，看見他和許楚玉一起離開了宴會廳。

    監控拍到了他的正臉。

    解松柏道：“……臥槽？”

    許行知道他為什么是這個反應，任何熟悉他的人，看見“Leon”的臉，都會是這個反應。許行終于確定，他們在露臺上說的話是真的，Leon真的是他的生父，許楚玉就是和Leon一起生下了他。

    解松柏拍拍許行的肩膀，小心地問：“哥們兒，沒事兒吧？”

    他和許行多年交情，當然知道許行的家庭狀況，許行的omega母親每年都要交高昂的不孕稅，他還拿來開過玩笑。許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現在，這個人頂著一張和許行差不了多少的臉，出現在他的十八歲生日宴會上，真的……太他媽cao蛋了。

    許行沉沉地看著Leon的臉。

    太像了。

    解松柏道：“你四十歲八成就長那樣，真帥，許行，我說真的，咱倆湊一堆得了，基因好啊，咱倆的小孩不知道得多好看、多聰明?！?/br>
    可他的爛話沒得到許行的任何回應，解松柏看他一眼，讓他的神色給嚇的打了個冷顫——這還是他那個看起來冷淡但其實面冷心熱的好基友嗎？咋咋看都露著股狠勁兒，跟誰有仇似的。難道他爹當年拋棄了他媽，時隔十八年又回來宣告主權了？這不能吧，許行他媽也不是好惹的角色，看他老子在家是怎么逼逼賴賴的就知道了。

    許行把監控關掉，和安保人員道謝，離開了監控室。

    解松柏攬著他的肩膀，說：“有話別悶著，想說啥就跟我說?！?/br>
    許行聲音很怪異地道：“我和他，真的長得很像？”

    解松柏清清嗓子，委婉道：“也不是很像吧，不熟的人也許會看錯，可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你?！?/br>
    許行看著他。

    解松柏只好道：“你倆發型就不一樣。”

    許行：“……”

    這場盛大的生日宴很成功。

    可許行一點兒都不高興。

    回到家，他就跑到健身室打拳，拳套砸在沙袋上，發出劇烈的響聲，許行不肯停下，放空大腦，全神貫注，一拳接著一拳，發泄心中的憤怒，他不想想起Leon，可Leon的臉一直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那張臉，和他太像、太像了，那就是他每天在鏡子里看到的臉……也是許楚玉每天看到的臉。

    許行的拳頭越來越重。

    不知過了多久，他氣喘吁吁地摘下拳套，看見自己的手背腫了起來。他把手放到盛滿冰塊的冰桶中冷敷，看著還沒停止擺動的沙袋，心不住地往下沉。他以為自己只是不知道許楚玉的過去，沒想到，他連許楚玉的真正面目都沒看清。許楚玉把他當成了Leon的替代品，他只是一個替身。

    許行覺得屈辱。

    許楚玉看著他的臉，心里想的是誰？朝他露出奶子的時候，眼前看到的又是誰？在他面前跪下、吃他的幾把，又真的是跪在他面前、吃他的幾把嗎？不，不是，許楚玉之所以不肯只做他的母親，而非要張開腿、沖他敞開逼，都是因為他長了一張和他的老情人一模一樣的臉。

    Leon不要他了，許楚玉不肯接受現實，而選擇塑造一個能被他掌控的“Leon”。

    他算什么，許楚玉的按摩棒？

    許行咬著牙，心口疼的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小行？手怎么啦？”許楚玉走進健身房，看見兒子紅腫的手背，心疼的不得了，“哎呀，和你說了多少次，做什么運動都不能傷害到自己嘛，你怎么就是不聽話？”

    他親了親兒子手背破掉的地方，溫柔的就像春天的風。

    可許行看著他，就像在看一條毒蛇。

    許楚玉把兒子的手放回冰桶，心疼地道：“再冰一會兒，mama給你涂藥。”

    他看看許行的臉，笑了一下，說：“今天你騎著馬走到mama跟前的時候，mama的心都化了。好兒子，你知道嗎，你剛生下來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只小猴子，丑得很，mama真怕你就那么一直丑下去，還好還好，我們小行長得越來越好看啦。mama只看著你這張臉，逼就要濕透啦?！?/br>
    這些話，許楚玉過去也經常說，放在過去，許行也不會多想，可今天不一樣，今天他終于明白，他這張臉，只是一個拙劣的仿造品，許楚玉看他時分明看的不是他，而是Leon。許楚玉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他這么親近的？許行很清楚，是在他發育之后，他的身高到了一米八，長年運動，身體越來越強壯，臉也越來越棱角分明……越來越像Leon。

    許行不看他，逼自己用平靜的語氣說話，“好看嗎，我覺得太打眼了，想去整容醫院做微調。”

    許楚玉愣了愣，強笑道：“小行，你在和mama開玩笑？”

    許行道：“我不會開玩笑?！?/br>
    許楚玉一下子站起來，捧著許行的臉，目光眷戀地在他臉上盤桓，許久，說：“不許這么想，不許做什么微調，壞兒子，mama給你了一張這么好看的臉，你沒有權力損壞它。你要是敢在臉上動一刀，mama永遠都不會原諒你，聽清楚了嗎？”

    許行看著母親，一時說不出話。

    許楚玉見他不說話，放緩語氣，柔柔地道：“小行，這張臉，是mama給你的禮物，你怎么能損壞這么重要的禮物呢？mama知道你是成年人啦，你有你的權力，可你怎么能不為mama想呢？你這樣，mama多傷心呀！”

    他溫柔地親吻兒子的嘴唇，在他唇邊呢喃：“mama愛你，你知道的，對不對？乖兒子，不許再傷mama的心，你怎么能讓mama傷心呢？這張臉，是mama最愛的臉，mama絕對不允許你傷害它?！?/br>
    許行的心越來越冷，真要變成萬里冰封的荒原。

    他想的沒有錯，許楚玉的態度只能用肆無忌憚來形容，許楚玉不在乎他的想法，只在乎這張臉，或者說，只在乎Leon。他無法擁有Leon，就自己打造了一個替身，或者說，他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許楚玉的一筆投資，他長的和Leon越像，許楚玉的投資回報率就越高，許楚玉真的很會做“生意”。

    許行站起身，說：“我去擦藥?！?/br>
    Leon回來了，許楚玉盡可以和他重修舊好，不管是替身還是按摩棒，都沒有再存在的理由——除非許楚玉心血來潮還想再享受一點別的刺激。作為Leon的替代品，許行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該消失，才不會落得最難堪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