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知為何，今年圖靈高中高三學生們的分化來的比往年更早一些。

    許楚玉道：“mama已經在為你準備劍橋的申請啦，企業管理，等畢了業，你就能到公司幫mama的忙，嗯？”

    許行頓了頓，說：“嗯。”

    在之前，他或許還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走母親為他規劃的路，可現在，他知道了，不管母親想從他身上得到的是什么，不管母親對他有什么要求，他都不能拒絕，他有責任讓許楚玉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對許楚玉，他永遠都沒有拒絕的權力。

    高中畢業后拒絕進入軍校的alpha要交付高昂的罰款，罰款本身對許行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意義，它意味著社會的排斥，法律的懲戒，和道德的輕蔑。作為alpha，他本該承擔起自己對帝國的責任和義務，但他選擇了逃避，選擇了退卻。

    解松柏感嘆道：“你可真是個徹徹底底的媽寶男啊，為了你媽連軍校都不去了，值嗎？那還不如我是alpha你做omega呢。哎，你說咱倆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啊，真他媽命途多舛，來個雷劈了我算了。”

    許行道：“這是我的選擇，和我媽沒關系。”

    解松柏撇撇嘴：“你說沒關系就沒關系唄，還能咋。”

    他說了一大堆爛話，把許行弄的心煩意亂，見許行臉色都不好看了，只能訕訕住嘴，但還不算完，又去招惹葉小舟，“小船兒，你要是也分化成omega就好了，到時候咱們難兄難弟還能湊一堆罵街，你說呢？”

    葉小舟：“……”

    不管解松柏多想變成alpha，基因決定了他就是omega，永遠無法改變。

    班主任找許行談話：“你真的不想去軍校？明年年初想入學的話現在就要開始報名了！再想想，alpha就該馳騁疆場，建功立業，守衛帝國，你既然分化成了alpha，就該承擔起責任來啊！”

    “責任”，多么沉重的兩個字，可許行要承擔的不是疆場廝殺的責任，他的責任是讓自己的母親開心。

    年級主任也找許行談話：“這就是你最終的決定了嗎？許行，我一向很看好你，你很優秀，成績好，身體素質也高，現在分化成alpha，不去軍校，那將是軍隊的損失、帝國的損失，你都想過沒有？”

    許行當然想過。可這已不是他能做決定的事，天知道他要是決定去軍校而不是去劍橋，許楚玉要做何反應。

    到最后，連校長都要和他談話，語重心長道：“這是你的決定，還是許董的決定？許行，omega不知道守衛帝國的重要性，難道你也不知道嗎？你不能因為omega母親不允許，就放棄自己的責任與擔當。”

    許行輕描淡寫道：“這是我的決定，和我媽無關。”

    許行變成了圖靈高中的異類，在悠長的校史之中，分化成alpha而連軍校都不去的alpha寥寥無幾，在推崇花錢如流水的圖靈校園，人們也信奉無論出身如何，高低貴賤，alpha都有為帝國軍隊效力的責任，當一個人背棄這個責任，那他就將成為人群中的黑羊。

    許行不在乎。

    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誰對他失望都無所謂，他只不想讓許楚玉失望，只要許楚玉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那別的一切都不重要。老師們的嘆息不重要，同學們的疏遠不重要……他過去的想法，更不重要。每個人小時候都夢想過駕駛戰斗機和帝國的敵人在戰場上廝殺，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機會。

    他回到家，許楚玉正興高采烈地看他的申請信。

    “mama總是忘記我們小行的成績究竟有多好！這么漂亮的成績單，我不信拿不到offer。好兒子，你真優秀，mama為你驕傲！”

    許行扯扯嘴角，沒說話。

    許楚玉抬起頭，看著他，不解道：“怎么了？哪兒不舒服么？”

    許行搖搖頭，說：“我上去游會泳。”

    許楚玉抿唇笑了笑，曖昧道：“mama和你一起去？我也好久都沒游泳啦，你帶著mama一起游，行嗎？”

    許行道：“可我和解松柏約好要視頻。”

    許楚玉不滿地說：“游泳的時候視頻干什么呀！真討厭！”

    他很快調整好心態，擺手道：“念完高中你們就見不了幾次了，想視頻就視頻吧，不過，小解是omega，你說話不要和過去一樣肆無忌憚，有些話，是不該對omega說的，知道嗎？”

    許行：“……我知道。”

    他并沒有要和解松柏視頻，解松柏還在惡補關于omega的生理知識，想弄清楚自己作為一個男性omega到底要怎么生孩子，孩子到底要從哪個地方長大，再從什么地方出來。他和許行同年，也是十七歲，二十歲的大關即將到來，一百萬帝國幣的代價委實過于可怕，他老子課沒有給他交罰款的打算，甚至已經開始盤算要怎么把他賣個好價錢了。

    許行在泳池中揮動雙臂，就像一條劈開波浪的鯊魚。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懦弱的廢物，一個帝國的叛徒，在別的alpha為守衛帝國舍生忘死的時候，他躲在他們用血rou筑就的長城之后，心安理得地享受鮮血淋漓的和平。他不該留在這，他該和他們一樣，去軍校，去軍隊，去殺敵，去流血，那才是真正的alpha。他現在寧愿自己沒有分化為alpha，就算分化成beta也比alpha十倍、百倍。

    許行浮在水面上，看著晦暗的夜空，在城市輝煌的燈火之下，他看不見一顆閃耀光芒的星子。他無法想象，自己將來的人生會和此刻的天穹一樣暗淡，沒有任何熠熠生輝的功勛，他將永遠是一個沒上過戰場的逃兵，被釘在恥辱柱上……等再過十年，二十年，甚至直到死亡，他心里的聲音都會一直告訴他，你是一個逃兵，你永遠都不能抬起頭來。

    許楚玉對兒子的心思一無所知，他還在歡天喜地地為兒子準備十八歲的成人禮，十八歲，原本就是被賦予特別意義的年紀，更何況許行已完成abo的gender分化，成了真正的alpha，這當然更要好好慶祝。許楚玉恨不得昭告整個星球，他的寶貝兒子是他的驕傲，他打算借這個機會把兒子推向社交圈，讓所有人知道他的小行有多么獨一無二。

    這是整個星球之上最盛大的宴會。

    宴會在星球最奢華的酒店舉行，許楚玉將整棟酒店大樓包下來做兒子生日宴的宴會廳，應邀而來的各界名流地位之高人數之眾令人咋舌，曾在帝國最著名的歌劇院演出的現場樂隊在此演奏，比黃金還昂貴的魚子醬不限量供應，香檳塔看上去就像一座小山。沒人能想象，這只是一個十八歲alpha的成人禮，它比最受名流們追捧的慈善晚宴要盛大無數倍。

    主角卻并不開心。

    解松柏正在iPad上翻禮物清單，翻幾張就要發出一聲驚嘆，“我他媽還以為自己不是窮人呢，這么一比我就是個窮狗。臥槽，你這至少二十臺法拉利了，好幾輛款都重了，就他媽顏色不一樣。咋還有人送加長林肯呢，不知道你十八以為你八十了吧？這么沒眼色，生意能做的好么。”

    許行：“……”

    生日宴的開場慘不忍睹。

    許楚玉想讓賓客們看一看自己的兒子究竟有多帥，也必須讓他們知道許行得過圖靈的馬術比賽冠軍——圖靈上一位馬術比賽的冠軍可拿過星級金牌，可見他的兒子到底有多優秀。他為此不惜花大價錢買了一匹在帝國大賽中拔得頭籌的母馬，這匹馬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顏色不同的馬毛，就為了生日宴上短短的幾秒鐘。

    為了滿足母親的心愿，許行不得不騎馬進入宴會廳。

    他覺得這就是一場鬧劇，鎂光燈更是刺眼極了，可當他騎馬到宴會廳中央，看見許楚玉臉上的笑和雙眼中閃動著的星光時，許行覺得這事兒也沒那么傻逼。人群如潮水般退開，他翻身下馬，在華麗的樂聲中牽起母親的手，為宴會開舞。

    許楚玉在兒子耳畔道：“mama濕啦。”

    許行：“……”

    許楚玉含笑道：“好兒子，mama為你驕傲。”

    這支舞很長，但又很短，許行扶著母親的腰，目光所及之處，盡是賓客們友善的笑容，他心中生出錯覺，這仿佛不是他的生日宴，而是他和許楚玉的婚禮，這些客人正為祝福他和許楚玉而來，他們光明正大，無所畏懼，世人將給他們祝福，給他們善意，而不是排斥、不是疏遠、不是譴責。

    許行放在母親腰間的手緊了緊。

    許楚玉嗔道：“怎么啦？”

    許行低頭看著母親的眼睛，說：“十八年前，你為了我，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許楚玉含笑道：“很值得，那是我做的最好的決定。”

    舞曲停。

    許行抬起頭，對上人群中一雙灰綠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