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程硯這輩子都不會和你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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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陽光落在程嘉余的臉上,亮得他迷迷糊糊醒來,睜開困倦的眼睛看向窗外。他在爸爸mama家的臥室不大,床就貼在窗邊,起身就可以趴在飄窗上看樓下人來車往。 程嘉余回家三天,總是在睡覺,醒著的時候也沒有精神,胃口不好。程母擔心他生病,特意帶去醫院問過醫生,上下檢查一番,說是體質差,天氣太冷太熱都對他有影響。雙性人本就普遍體質弱,程嘉余更是從小愛生病,中藥年年喝也不見好。家里人都不讓他做家務,也不與他大聲說話,如果程嘉余不高興了就搬來程硯,總能有用。 程嘉余裹著被子趴在飄窗上看窗外淡青的天色,他不去上學,周都與他在手機上有一搭沒一搭聊天,他的心情也始終不見好,死氣沉沉地落在胸腔里面,一點盼望也沒有。這三天他哥一次也沒聯系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心情是好是壞。 程嘉余從他的家離開,和其他任何人的離開都一樣,不會在程硯的心中留下波瀾。他還是和從前一樣上班,下班,穿著體面妥帖,和周楊談戀愛,陪他看病,打針,和他約會,上床。他們在一起這么久,床上床下都這么契合,最后大概會結婚也說不定。到時候他們一家去參加婚宴,他坐在臺下,看著他們牽手,接吻...... 他會哭嗎?程嘉余茫然發著呆,胸腔麻木震動,直到被猛然窒息感扼住喉嚨,才后知后覺深深呼吸,讓自己用力喘上氣。 然后意識到哭不哭都不再重要,沒人看他,他就是自導自演。 程母過來喊他吃早飯,程嘉余一點胃口也沒有,但他這幾天吃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胃空虛得難受,他只能起床洗漱,坐在餐桌邊慢慢喝一小碗白粥。程母在一旁給他把蒸好的甜糕掰開,哄小孩似的哄著他吃下去一點。之后夫妻倆準備出門買菜,留下程嘉余一個人心不在焉小口喝粥。 玄關的門剛打開,程母就“哎呀”一聲,“小硯,你怎么也回來了。” 程嘉余一下子丟開瓷勺,抬眼朝門口看去,就看見打開的門邊站著一個熟悉的高大黑色身影,合身的西服,襯衫,還有......黑色的皮鞋。 程嘉余把碗推得乓啷響,跳下椅子幾步就跑回自己的臥室,“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嘉嘉!這孩子,躲自己哥哥做什么呀。” 接著程硯的聲音平靜和緩地響起,“沒事,他鬧起脾氣是這樣的。” 程嘉余躲在門口聽到他們在外面交談,聽到他哥用再正常不過的語氣說得接他回去上學,不然學業要落下了,說順便回來看看他們,還帶了一些水果和補品。他們聊天,談笑,和睦融洽,不像程嘉余,什么規矩都學不會,永遠只能一個人站在人群外面狼狽地跌倒,哭泣,成為一個異類。 他不想再聽了。不想再聽他哥游刃有余,越是不在乎就越是體面自在。不想再對比悲慘到這個地步的自己,還要再把他的可憐的自尊摔在地上,踩在腳下。 “他不愿意去上學,我們也哄不了。” “沒關系,我來......” “啪嗒”一聲,程嘉余反鎖住臥室的門。對話戛然而止。過了幾秒,程硯的聲音無事人般接著響起,“我來照顧他,之后會帶他回去。” “好好,也就你能哄你弟弟開心了。” 不要,不要走......程嘉余緊緊握著反鎖的門把手蹲在地上默默祈求,期望爸爸mama不要出門,不要留他和哥哥兩個人在一個家里。然而程父程母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與程硯聊過一會兒后,便離開了家。 門合上,家里靜下來。懼意陡然攝住程嘉余的心臟,他緊張按著臥室的房門,蒼白的手指按在門板上細細發抖。接著一聲腳步踩上地板的聲音,程嘉余受驚的兔子一般竄起來,連連后退跌到床上,一直到縮進床的角落,把被子抱在身前,盯著臥室的房門。 腳步聲停在他的臥室門口。接著門被敲響,節制規律的三聲,伴隨程硯低緩的好聽聲音,“嘉嘉,還生氣嗎。” 程嘉余一聲也不出,只抱著被子。他有點恍惚,隔著一扇門像隔著一條遙遠的星河,他們誰都別想到達對岸。 沉默蔓延。太久沒有得到回答,程硯便再次開口,“你不出來,我就開門了。” 他的聲音那么冷,凍得程嘉余渾身一哆嗦,下意識鉆進被子里想要保護自己。 沒過多久,隨著一聲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門鎖開了。程嘉余立刻受了刺激般喊出來:“出去!” 他把枕頭往門上扔,枕頭落在地上。一雙鞋停在旁邊,往上看,腿,腰,肩膀,一張英俊、面無表情的臉。 程硯彎腰撿起枕頭,朝程嘉余走來。程嘉余再次看到這樣一張臉,不知是愛到生了恨意還是委屈、懼怕,他根本無法控制情緒,失態地朝程硯大發脾氣:“誰讓你來的!我不想看見你!” 程硯走到床邊一步遠的位置,眼睛看著程嘉余,像往常任何時候一樣情緒不明,漆黑如墨玉。 “你還要上學,嘉嘉。”程硯開口,“任性也要有限度。” “我不去。”程嘉余偏過頭不愿意去看他的臉,發倔,“我要轉回這邊的學校。” 他沒有注意到程硯的臉色越來越沉,只兇狠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地自言自語,“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 程硯站在床前,冷冷的目光落在程嘉余身上。他走上前一步,程嘉余終于被他的節節入侵逼得情緒失控縮進角落,“別過來!走開,走開!” “嘉嘉。” “臟死了!討厭你!” 程硯驀然抓住程嘉余的手腕,幾乎將他從床角拖到床邊,“你說討厭誰?” 程嘉余的手腕被捏得生疼,他徒勞在程硯的手中掙扎,最后把自己累得喘息不止,眼眶通紅瞪著他哥:“討厭你!還有周楊!你們都臟......我再也不想看見你們兩個!放開我,放開......” 程硯微一挑眉,明白過來。他的表情和緩許多,手也松開了,程嘉余立刻扯過被子把自己裹起來,躲在里面不肯出來。程硯坐到床沿邊,聲音變得溫和,“怎么又生你周楊哥哥的氣了?” 程嘉余躲在被子里深深呼吸,拼命忍著心痛和酸楚閉緊嘴。他只想求他哥離他越遠越好,這樣他就不會每一分一秒都想起他和周楊在那個房間里的一切,高昂的呻吟,皮膚上熱燙的汗珠,反復粗暴交合的性器官。他想遠離那個房間,遠離房間里的一切。 他知道他從前總是幻想,在殘酷的真實夠不到的舒適地帶總抱著虛幻的期待,天真地期待他哥和周楊或許沒有看似那樣親密,只要不去想作為伴侶的他們會如何zuoai上床,一切就永遠不會在程嘉余的幻想世界里發生。 但程嘉余看到了。即使百般不愿,竭力想逃,他的那一方小小的、只屬于程硯的世界還是被打碎了,碎片里都是他哥和周楊在床上抵死纏綿的畫面,都是他崩潰的眼淚,和手腕傷口流下的鮮血。 他知道是他錯了,不該騙自己,不該逃避現實。程嘉余揪著被單茫然地想,他承認錯誤了,可以放過他了嗎? “嘉嘉。”他聽到哥哥用溫和好聽的聲音說,“你和周楊又不一樣。” 當然。他們當然不一樣。程嘉余想自己大概是被下了迷藥了,才會將親生哥哥作為唯一的愛慕和性幻想對象,還為不可得不可求而痛苦不堪,輾轉反側。程嘉余是這樣一個固執、孤獨而閉塞的小世界,只要一天沒有人來戳破他,他就可以永遠地運轉下去。 只要一天沒有人來告訴他事實,他就可以永遠地愛程硯。 “程嘉余,你和我不一樣,你到底明不明白?” “你哥愛我,知道為什么嗎?他和我上床,cao我,我會和他結婚——你呢?” “程硯這輩子都不會和你上床。” 因為他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他們會一生相守,相持,生時同被,死后鄰墓,他們的名與姓永遠寫在一起,無論親友,財產還是血緣,他們共同擁有,不分你我。 除了愛情。 一只大手撫上被子,輕輕拉下。被子落在床上,露出程嘉余那張滿臉淚痕、通紅不堪的臉。 他雕塑般呆呆跪坐在床上,柔軟的短發凌亂不已,睡衣松松垮垮掛在身上,衣領在剛才的掙扎哭鬧中掙開,半邊瓷白的肩膀露在外面。那雙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睛恍然無神,落在程硯的身上。 程硯平淡為程嘉余牽好衣領,手難得主動撫上他濕潤微燙的臉頰,低聲說:“不鬧脾氣了,和哥哥回去好不好?” 程嘉余卻只是怔怔看著他哥。窗外淺白的淡色光芒落在他的身上,為他纖瘦的身形籠上一片淡淡的白輝,皮膚透亮得像一只雪白的蝴蝶,下一刻就要振翅離去。 這份扭曲畸形的愛似乎從很久以前就伴隨程嘉余的每一天,每一夜。他的記憶無法追溯源頭,好像天生就受到這份致命的吸引,全然不受理性的控制。程嘉余只是看著程硯的臉,深深的愛和恨意就從深淵中噴薄而出,他反復告訴自己再也不要陷入那種近似癲狂的自我幻想,卻在哥哥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想要試圖抓住那一絲飄渺的希望。 “哥哥。” 程嘉余艱難抬起手臂,手指不穩摸上程硯的臉頰。他用盡了身體里剩下的所有勇氣,才讓指腹貼上那讓他思念又痛苦的溫暖皮膚。程嘉余望著程硯深黑的眼睛,他知道哥哥在看著周楊的時候一定不是這樣平靜無波的表情,但他還是說了,“我愛你。” 他的聲音細微,低弱,再不剩一絲力氣,像是宣布自己死前的誓言。他惴惴不安,不知是期望還是絕望地望向程硯,想要得到一個回答。 事到如今,他還想要得到一個幻想中的回答。 “我不想......你和周楊......”程嘉余喘息著,吃力地組織著話語,他要避開腦海里不斷冒出的那個房間里的畫面,才能完整地說出話來,“雖然你們在一起很久......但是哥哥,我真的,很久之前開始,我就一直......” “嘉嘉。” 他笨拙的、耗盡所有力氣和真心終于想要說出口的表白,被他哥輕輕一聲隨口打斷。他們在舒適溫暖的臥室中對視,早上的陽光舒緩溫柔,靜謐流淌。 程硯竟然露出一絲笑意。那笑像深深河面下冰冷水流中一汪黑暗的波紋,不知情緒,不明緣由,只要再靠近程嘉余一些,就會化作深不見底的漩渦將他卷入。 “我當然愛你。”程硯握住程嘉余的手腕拉開距離,放在一邊。他的聲音化作一道冰冷嘲諷的利刃,一舉刺進程嘉余所剩無幾的心臟。 “因為你是我的親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