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夜的狂歡也止于那一夜。

    第二天起，該干嘛干嘛。

    這天，輔導員約了白燁明，想必是要談談很深刻的人生問題。

    周日的學校人依然很多，戲劇學院與其他學校也沒太大差別，走在校園里你頂多覺得擦肩而過的男男女女都挺藝術挺講究的以外，也沒什么特別的了。

    “白透明！”

    “……”會那么叫他的只有他的同班同學。

    白燁明抬頭牽起淡淡的微笑，問：“上工？”同學間喜歡把拍戲叫作上工。

    眼前這位可以說是他們這屆表演班混得最好的，姓葉名秉桓，從大一入學開始就連續三年攬下了校草名號，并榮獲六次校內評選最佳男演員。他們學校每年會舉辦兩次金光杯影視大賽，導演系編劇系表演系等等都會聯合起來，幾人一組制作一部作品送去參賽。而葉秉桓就是每次的最佳男主角，無人能撼動他的地位！大三的他已經簽了家經紀公司，過上了藝人的生活，每天都忙碌于各個拍攝現場，真是羨煞旁人！

    此時的葉秉桓看著倒很悠閑，他笑意盈盈地看著白燁明，答：“嗯，回學校拿點東西，馬上又要跑個現場，一刻不得閑。”居然還有點點小抱怨？你說氣不氣人！

    與對方并無深交，白燁明還非常詫異這樣閃亮亮的人居然能和自己打招呼。

    紳士般地交流過后，白燁明就去了輔導員的辦公室。

    剛一推門，就見著輔導員那一張笑得花兒都開了的臉。

    白燁明一臉懵逼。

    什么情況？

    “來了？坐坐坐！”就像招呼自家客人似的，白燁明感到有些不自在。

    只聽輔導員把話接下去：“我這兒有個話劇的活，你看看要不要去試試？”

    白燁明的心放了下來，老師啊不就介紹個工作嘛，怎么搞得和介紹對象似的？

    輔導員拿了張紙出來，遞給白燁明看。

    這一看嚇一跳！

    陳藝歌！

    不是那個在幾年前掃蕩全球電影節的大導演嘛。當年那部風靡一時，攬了各大電影節從最佳影片到最佳場景大大小小七八個項目，堪稱是電影界的第一華人導演！

    怎么會？

    白燁明一臉震驚，輔導員反倒是松了口氣，笑得更放松了。

    “陳導去年開始就把重心轉到話劇上了，這出劇是他籌備了整整一年，各方演員也都確定得差不多了，就還缺一個人……”說到這兒，她居然有些欲言又止。

    不過白燁明還沉浸在震驚中沒緩過來，完全沒意識到她的不對勁。

    輔導員接著說：“這劇名為，是講述發生在一夜之間的殺人事件。缺的那個角色是個乞丐，戲份很多，從開幕到落幕幾乎每一場戲都有他！機會難得，我已經幫你把名報上去了，今天下午我們就一起去劇院。”

    等，等等等等……不才用疑問句問我要不要試試的嗎？怎么一下就板上釘釘了？還今天下午？有那么迫切的嘛！

    “報酬你放心，大劇組肯定不會虧的……”

    “接了！”

    描述的是一個家庭倫理悲劇。某日清晨，有人報案說在小區垃圾場旁發現一名中年男尸。警察圍繞這名中年男尸的人際關系，確定了三名嫌疑人，分別是他的妻子、兒子和情人。經過抽絲剝繭的調查，發現中年男子生前有暴力傾向，這三人都是他的施暴對象，并且妻子當年正是被他強暴才迫不得已嫁給他，而情人與兒子其實暗地里攪在一起。三人暗通溝壑，終于合謀在那一夜把所有事情曝光，把所有情緒宣泄，把罪魁禍首給了結了。

    全劇以懸疑推理為主，著重渲染的是一幕幕欲望與理智的撞擊，法律與道德的爭論，絲絲入扣，扣人心弦！白燁明光是看劇本就有一股撲面而來的窒息感。

    “姜哥，這是白燁明，我和你說過的。”輔導員喊住的是一名戴著眼鏡看著很斯文的青年，他一身西裝革履，身材勻稱，煞是好看。

    青年抬眼望了白燁明一下，目光沒做太多停留，就轉身帶著兩人往里走去。

    劇院里正在排著戲，燈光被調暗了些，音響聲很大。臺上演員兩男兩女，都穿著便裝，這是一幕劇烈爭吵的戲，臺上臺下氣氛都無比緊張。

    被喚作姜哥的青年走到坐在觀眾席前排正中的一個中年男子身邊，彎下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輔導員在這時趁機給白燁明介紹：“剛才帶我們進來的人叫姜濤，是陳導的助理兼徒弟。他現在說話的這位就是陳導。”

    陳藝歌抬手打了個暫停的手勢，起身朝白燁明走來。

    輔導員推了白燁明一下，他才慌慌張張地迎上前。

    這等緊張的大場面他還是第一次見。

    哎嘛，國際大導演就站在我的面前喂！

    大導演開口了！在對我說話！

    “你，上臺，躺在垃圾堆旁邊去。”

    “……”

    輔導員在身后小聲催促，白燁明一下緊繃了身體，僵硬地朝臺上走去，竟然還是同手同腳！

    這段路他感覺走了好久好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回過神來，已經站在臺上。臺上的四位演員紛紛朝他投來一個溫暖的笑容，然后各就各位。

    白燁明明白，這是對他的測試。

    他一點不敢松懈，聽話地在布景垃圾堆旁躺下，蜷縮起身體。劇本中有提到，故事是發生在一個燥熱的夏夜，夏夜小區垃圾堆旁躺著的乞丐。他拿手在耳邊不耐煩地揮了幾下，揮完又撓了撓臉頰，撓完臉頰直接很沒品地去撓屁股。接著輾轉反側了好一會，攤開手掌當起了手扇。

    全不知這會在場所有人都看著他這個乞丐，安靜到極致。突然傳來啪的一聲，就聽一人說：“抱歉，有蚊子。”這空調開到18度的場子內又怎么可能有蚊子？

    陳藝歌抬抬手，做了個開始的動作。前一秒安靜如雞，后一秒炸開了鍋。

    “你們！jian夫yin婦！”暴怒的男聲如響雷。

    乞丐好像被驚了下，睜開眼，頭轉了一下，觀察片刻，又睡了過去。

    “哼！他給我錦衣玉食，你呢？你只會給我拳頭！”嘲諷的女聲。

    “哈哈哈哈哈，趙孫你也有今天！當年甩我耳光的時候可有想到過今天？”幸災樂禍的女聲。

    “你們是故意的？”壓低的男聲，似在奔潰的邊緣。

    “老頭子，這世上有句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這世上還有個詞，叫報應。今天就是你還債的時候！”冷酷的男聲。

    這句話一出，乞丐倏地睜開雙眼，往垃圾堆那頭靠了靠，幾乎就把自己的身子給遮住了！

    接著是撕心裂肺的吼叫，以及壓抑的低笑。打斗聲漸息，乞丐這才悄悄從垃圾堆后爬出，看著倒在血泊中的人，抽了一口氣，閉眼轉身，找了另一塊地繼續躺了下來，這會兒沒有揮手，沒有手扇，只是把自己蜷成胎兒的形狀，瑟瑟發抖。

    “停！”

    陳藝歌有力的聲音像是一句咒語解開了方才還緊張無比的氣氛。

    他隨口對身邊一場務說：“你說說，剛那乞丐做了什么？”

    場務一愣，哪想到會突然被問。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發現自己哪還記得一個破乞丐干了啥？“睡……覺？”毫無意外地收到了一個白眼，心中欲哭無淚。

    陳藝歌又把同樣的問題拋給了姜濤。

    “趕小飛蟲，由于太熱了打著手扇，碾轉難眠。”

    陳藝歌唔了聲，又問：“案件發生時他做了什么？”

    姜濤一愣，當時的注意力全在四名主角上，誰會關注那一個乞丐？

    他還未答，下個問題已經拋了過來：“案件結束后他又干了什么？”

    姜濤只得誠實答，不知道。

    陳藝歌毫不留情地說道：“把握臺上每個演員的表演是做導演的基礎！你想一輩子當我助理嗎？”

    姜濤沒了聲。

    “和那小子說，明天八點準時到場排練！”

    白燁明一到家就給心心念著他的表姐打了個匯報電話。

    “哇！陳藝歌！小明你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啦！”

    姐，這句用在這里很怪。

    “找機會給姐要個簽名唄！話劇叫什么？”

    “一夜。”

    “主演呢？”

    “董千，黃亦然……還有……”

    “不認識啊。”電話那頭明顯有些失望。

    “都是話劇演員，你不認識也正常。在話劇界還挺有名的。”

    “開演了姐去看啊！有特價票嘛？”

    “應該能拿到贈票。”

    “太好啦！不過我說你決定當話劇演員了？”

    嗯，白婭知道這個弟弟從小開始就嚷嚷著要演電影來著。

    “嗯……現在挑不了工作。”

    突然陷入了沉默。

    “哈哈，也是，一步步來嘛。陳藝歌可是偉大的電影導演，好好表現指不定就把你推薦給了哪個導演朋友，機會大大滴！”

    呵呵，這種好事哪能挨得到我頭上？

    “不說了不說了，星星要唱歌了！拜拜！”

    掛了電話，白燁明打開了FM2.0，那是一個音樂網站，許多獨立音樂人會在上面上傳發表自己創作的音樂。比起外頭站的繁華喧囂，這里安靜純粹得多。頁面也是簡單的黑白配色，一個播放器，下面是上傳用戶，以及音樂專輯介紹，再下面則是該用戶的其他專輯推薦。

    白燁明進入的是一名叫做“一醉千塵”的音樂人的主頁。頭像很簡單，是一壺酒。他在高中時期因為一個音樂關注了這個人，當時的發布頻率還不高，一年有一個就不錯了。有時是純音樂，有時則是低低的男聲吟唱。音樂如名，很醉人。

    后來有段時間兩年都沒有更新過，白燁明都以為主人是不是退圈了。但習慣還是會讓他隔三岔五心情低落時就去刷刷。某天一刷就有驚喜！這驚喜還維持了一年！那一年的更新頻率是非常喜人的！一個月就能刷出一首來！有時沉靜如水，有時熱烈如火，有時高聳入云，有時低吟入心。千變萬化，白燁明高興得都瘋了，把一首首無壓縮下載下來，自己刻成了小碟收藏。

    今天的心情很好，他翻出了一首俏皮的舞曲，隨著那跳動的節奏晃著身體，并翻開剛拿到的腳本細細研讀起來。

    看著看著，發現背景音樂和這個故事實在是太不搭調，于是又找了另一個靈異系列的，循環播放起來。

    他塵哥就是牛叉，各種類型的音樂信手拈來，就沒他駕馭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