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婭一直在白燁明耳邊喋喋不休著，說她家星星又發了什么新歌好聽得不得了，說她家星星又上了什么綜藝帥得慘絕人寰，說她家星星又演了哪個高富帥恨不得給他生猴子……

    白燁明掏了掏耳朵，心不在焉，也沒阻止這位花癡表姐的滔滔不絕，而是自己打開網頁，進了微博首頁，一片惆悵。

    “哎！正好了，我給你看星星剛發的美食po！說是自己做的！”白婭來了興致，搶過白燁明手中的鼠標，在搜索欄敲下“周興宇”三個字，按了下回車，就見著搜索結果第一項一個大V號，頂著沉思的頭像跳了出來。

    周興宇，是當今國內最紅的小鮮rou。他與別他小鮮rou最大的不同，就是那張輪廓分明俊毅無比的臉。也不知是否是大眾吃膩了陰柔系，周興宇十七歲時以一首青春圓舞曲出道便一炮走紅，單曲片約綜藝該少的一個不少，多少電視臺為了搶他爭得頭破血流，多少粉絲為見他一面跨越天南地北。

    他的個人演唱會門票連最山頂的位置都能炒到五位數！

    然而，這些都不是白燁明的關注點。他的目光死死盯在了那以8打頭的四位數后頭還跟著一個萬字的粉絲數上。

    “喂，發什么呆？”白婭叫他，又貌似不經意地順了句，“最近怎么樣??？”

    這句話問的是白燁明的就活情況，他，一個國內知名戲劇學院表演班的大三學生，過個暑假就大四了，正苦惱于所有大學生都會苦惱的問題——找工作。

    學表演的并不比其他專業更有優勢，相反競爭更大。

    “我舅舅那邊的試鏡去了嗎？”白婭又問，已經收起了她的花癡臉，一本正經的樣子倒能看出長白燁明五歲了。

    她說的試鏡是她舅舅公司的一個企業宣傳片，正找演員。白燁明去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白婭見白燁明沒反應，直接掏出了手機撥了串號碼出去。

    “喂，舅舅啊，小明的試鏡結果……哦……嗯……好，這又不能怪他，你也知道他從小就這體質……嗯，我和他說……改天再去探望您……好好好，記得的！……拜拜拜拜！”

    掛了電話，白婭看看白燁明，正猶豫著要怎么開口，卻被對方搶了先：“姐你別費心了?！?/br>
    白婭換上了一副長輩的口吻：“你真是，你那成績上哪個211985的熱門專業不行??？就非得去學這個！你……”她又想說什么，卻突然住了口，跟著長長嘆了口氣，“小叔小姨在的話……”這句聲音很小，似是說給自己聽的，但還是入了白燁明的耳朵。

    白燁明的父母在他五歲時因車禍雙雙去世，他從小就是在這個表姐家長大的，因此家里的兄弟姐妹中也和這表姐最親，但怎么說也是別人家，他考進了大學就自己獨立出來住了。

    至于學費……白燁明也跟著嘆了口氣，目光又落到了頁面上的粉絲數上，這回不是別人的，而是自己的，慘兮兮的以2打頭的三位數，當然后面沒有“萬”字。

    “我校能給你提供獎學金，但是需要償還。從你畢業那一年起，每年需償還一萬，第二年起記利息10％，依次類推，大約十年，能還清吧。”

    “不過，有一個方式，可以抵掉這筆借款?！闭f話的人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校會提供給你一個微博賬號，交由你自由經營，若在畢業那一年，粉絲數能達到一萬，那就能抹消這筆借款。如果畢業那年達不到一萬……”

    說話人把合同往前一推，翻過一頁，在償還詳則上如是寫著：

    每年可用粉絲數抵還借款。

    第一年一萬粉，

    第二年十萬粉，

    第三年百萬粉，

    第四年千萬粉，

    第五年三千萬粉，

    第六年四千萬粉，

    第七年五千萬粉，

    第八年六千萬粉，

    第九年七千萬粉，

    第十年八千萬粉。

    若乙方提前達成八千萬粉，則將視作債務提前還清。

    注：不接受一次性還清債款。

    白燁明在心中默默吐槽，感覺還是還十萬來得容易點。

    不過對方下一句話把他的想法給堵了回去：“為了夢想，祝你成功！”

    在白燁明領了賬號密碼，簽了合同準備出門時，那一點不像學校老師更像是公司精英的女人又親切囑咐了句：“該賬號為我校與你共享，我們會定期為你處理廣告粉僵尸粉商業買粉，如果發現你修改了密碼，那么將視為違反合同的行為，需要賠償所提供的獎學金十倍的金額。修改之前，請做好相應的覺悟。”那張臉雖然是笑著的，但白燁明只從其中感受到了森森涼意。

    其實十萬塊對普通家庭根本算不上什么難題，攢攢湊湊也就出來了，但白燁明已經決定上了大學不會花大伯家里一分錢。

    其實一年一萬的債對普通上班族來說也算不上什么，但白燁明既然決定要走這條路，就不可能去當普通上班族，要還款得有活，還不是普通的活，而要拿到好的角色除了一定的實力，還得有一定的人氣。那又繞回了粉絲的問題。

    “姐，我之前那條微博你轉了沒？”白燁明問道。

    他這三年想到的攢粉方法就是視頻吸粉，視頻內容自然和演戲有關。他會挑些流行的小段子，或者以往的經典劇本，自編自導自演，剪成一條十分鐘的短視頻up到首頁。

    然而，收效甚微，何止是甚微，簡直是根本沒有！

    連他姐的粉都有五百了，他還是只有兩百！兩百！要知道其中的一半還是學校同學和家里親戚。

    白燁明對此很絕望，他干這一行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他知道，他一直很清楚——太沒存在感。

    要說長相，他可以算是比較精致的了。單拿出來看絕對可以算是校草級別的，然而他一次校草都沒當過，甚至從小學開始連同班同學都不一定能叫上他的名字，老師也常常數人數著數著就把他漏了。

    在剛進大學的表演課上，他被老師點名兩次做自我介紹，班上沒一人覺察出問題，誰讓根本沒人記得他已經做過一次自我介紹了。

    期末的匯報演出，每個班里同學都要準備節目，排節目單的人愣是把他給漏了。最后因為臨時發現，他的表演由于融不進整體，被排在了角落里，自然也是被人遺忘。

    大一的期末，輔導員還特地把他叫去好好輔導了一番，怎么辦呢，這沒存在感的孩子將來怎么在星光閃耀的演藝圈混啊。即使他真心熱愛演戲，但要知道一個三流演員的生活有多么辛酸！他甚至還被委婉建議要不要換個專業。

    但白燁明一心要走這條路，就像頭倔牛，幾百輛車也拉不回來。

    但他愁啊，無論再怎么磨練演技，參加再多的演出，這人記不住他就是記不住啊，同班同學干脆直接喊他“白透明”了。

    白婭拿起手往屏上一點：“這條？奇了怪了，轉發量都過千了，怎么你的粉還那么少？”

    姐，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白婭同情地看了自己的表弟一眼，由衷感嘆：“如果你有星星一半耀眼姐就不擔心了?！?/br>
    周興宇是和白燁明完全相反的，見一眼能記一輩子的類型。偶像什么的，還真的是為他打造的職業。

    “話說，我這兒有兩張星星的演唱會門票，我朋友去了市里據說網速最快的網吧，掐秒表倒計時給我搶到的！你陪姐去看唄！講不準星星能把他強大的存在感分你一點！”白婭調笑著，白燁明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想想也該調節調節心情了，不如就去看看這傳說中八千萬粉的大明星沾沾福氣也好。

    演唱會是這周六晚上，地點萬人體育館，算是S市內最大的演唱會場子了，國內外明星都到這兒來開過個唱。

    那天從中午起白燁明就被白婭拖出家門，陪著她在大廣場上排周邊，正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天上烈日炎炎，地上熱火朝天，在一群迷妹的簇擁下，白燁明只覺得被燒得厲害。

    “小婭，你弟弟？”正排著，人群里走來一打扮時髦的姑娘，朝白婭招招手，另只手上已經拎了一袋子東西，袋口還露出半截卷成棍的海報。

    白婭介紹：“我表弟，小明。這我朋友，飛飛。”

    “挺帥呀！不愧是表演系的！”飛飛沖白燁明眨眨眼，又道，“我先預約個簽名哈，等你出名了，問你要。”

    白燁明笑得很苦澀，出名什么的，只能白日做做夢。

    “星星九月份新劇的宣傳你看了沒？超級好看！好看得不得了！不看后悔！那攝影燈光絕了！當然主要還是我們星星長得帥！聽說新歌是這劇的主題曲！今天現場能聽到！搶先版！激不激動！興不興奮！……”

    留那兩迷妹在那互相交流，白燁明把視線放得更遠些。這廣場少說也能容納千人，現在被擠得滿滿當當的，竟是有那么多人那么早就來排隊。也是，對方可是有八千萬粉的大明星！而我擁有那么多粉的日子真的能到來嗎？

    惆悵！

    憂傷！

    明明，只是想要演戲而已！

    為什么一定要吸粉！

    晚上的演唱會氣氛很熱烈，臺上燈光閃爍，美侖美奐。舞臺設計也非常巧妙，幾乎利用了每一寸空間，升降臺，旋轉臺，水幕，煙幕，大屏，布景，設計繁多卻完美融合成一個整體，讓人目不暇接，聲聲驚呼！

    觀眾席上所有的手燈連成一片紅色的海洋，匯聚于一點。那一點放至滄海不過一粟，在此時卻如夜空中最亮的明星，主宰著黑夜中的一切光明。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牽動著所有，眾人因他而發光，眾人因他而沸騰！

    而更關鍵的是，人美！舞美！歌更美！

    當晚的歌有很多都是白燁明聽過的，一方面是白婭的強賣強推，一方面也是周興宇太紅了，紅到大街小巷都能聽到他的歌。

    不過讓白燁明最訝異的地方是，他現場的發揮太穩定了。人在現場是很容易辨別真假唱的，而今的小偶像有多少能在舞臺上全真唱？周興宇可以，而且非常完美！白燁明記起白婭曾經和他說，周興宇曾經去美國學過一段時間音樂。這不由讓他對眼前的偶像刮目相看了。還真不全是靠臉吃飯的！

    連續三小時的演唱會，高潮迭起，尖叫不斷，臺上臺下連成一片燈的海洋美不勝收。

    白燁明這段時間的記憶仿佛被抽空，只沉醉、融合，被那一點亮光深深吸引。

    安可曲結束，所有燈光漸漸堙滅，一股戀戀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如一場盛大煙花的終幕，零星的火點落下，說不出的寂寥。

    擁著人群入場，擁著人群退場。白燁明一轉頭卻發現不見了白婭的身影。

    他憑借身高優勢，在人群中找人，卻沒看到白婭。

    他推開人群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給白婭打電話，找著找著，走著走著，周圍人是少了不少，他摸出手機，正想撥號，只聽身后“咔嗒”一聲，隨即一扇小門被打開，里面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像做賊的似的。白燁明沒忍住就多瞄了他兩眼。沒想到那人竟然還真慌了，拉起衣領就想逃之夭夭。

    太……太可疑了！

    “喂！”白燁明大叫了聲，那人緊張得趕緊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在他耳邊低聲道：“別叫！我給你簽名，別把人引過來！”

    嗯？

    看著白燁明滿臉的問號，那人把高聳起遮住半邊臉的衣領稍稍往下拉了拉，又做了個噓的手勢。

    “周！”剩下兩個字直接被那人的手給堵了回去。

    被認出來的周興宇倒是淡定起來，沖白燁明一揚眉：“男粉？少見的。居然知道來這兒堵人，賄賂工作人員了？”

    “……”好大的自信。

    “喲！海報也買了？簽上面可好？”周興宇指著的正是白燁明手中拎著的袋子，正露了半截海報在外頭。東西自然是白婭的。

    白燁明聽話地拿出海報，攤開遞到周興宇面前，還很體貼地從袋中掏出一只大號簽名筆，當然也是白婭的。那姑娘現在正跟著大部隊在側門口蹲點等人呢，也難怪白燁明找不到人。

    周興宇接過筆，笑著說：“理智粉？”他大筆一揮，海報上龍飛鳳舞一團圖案，白燁明除了幾顆點綴周圍的星星外就沒認出一個字。

    “謝謝?！背鲇诙Y貌。

    “以后也要繼續支持我哦！”周興宇朗聲笑道，拉了拉衣領沒入了黑暗中。

    白燁明內心道，我會傳達給我表姐的。又突然覺得離開那人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是那種臉熟，臉已經熟了不能再熟了，而是他身上的氣場。

    收起海報，他這才撥了白婭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已經啞了，也是，喊了將近三小時，不啞才怪！當白燁明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她后，那喑啞的聲音突然以極高的分貝驚叫起來：“你說星星在小門？拿到簽名了？真的？！”

    “比黃金還真，你別過來了，他已經走了，我去找你吧?！?/br>
    那一晚上，白婭興奮得覺都沒睡，抱著海報，盯著傻笑。

    那一晚上，白燁明翻出了小時候的照片。照片上兩個男孩對著鏡頭咧嘴比V，背景是一扇大門，門邊牌子上寫著“小葵花少年宮”。他的手指放在了其中一個男孩臉上。那男孩干凈的短發，雙目炯炯有神，笑得如陽光般耀眼。那眉那眼，那鼻那唇，不正是今晚在舞臺上大放異彩的那個人嗎？白燁明捂住臉不禁笑出了聲，天底下竟有那么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