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妖界最安靜的時刻。

    因著晝伏夜出的特性，城外交易區(qū)臨近收攤，小販懶洋洋趴在攤位上。這里沒有入場等級和門檻，是平民首選的淘金場地，不過也因為價格相差離譜，好壞各憑運氣，是眾所周知的黑市。

    樓奕沒逛幾步便聽到有個聲音在罵人，他抬眸，遠(yuǎn)處道路盡頭圍滿了群眾。倏地，一個苗條身影被推出來。

    長著貓耳的少年嘴里叼著根草，罵罵咧咧：“腦子有病就去治！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多管閑事，拿來！！”

    他推搡的是個白衣少女，在一眾暗色的人群中特別乍眼，周身氣質(zhì)很獨特，就算不說話也叫人無法忽視。此時她懷里護(hù)著一只受傷的黑貓，道：“靈能物真的那么重要嗎，兄弟之間何須以命相博？”

    “誰他媽想聽你啰里八嗦廢話！玉以衾寫的書看多了吧！老子他媽上茅房還沒廁紙，有廢紙趕緊拿來大家一起用，別在這狗言狗語的！”

    少女新月一樣的細(xì)眉皺起：“你小小年紀(jì)怎么滿口粗鄙？總之，兄弟之間要和睦，不許打架！”

    “聽你說話真惡心！剛才就說讓你化個形給大家看，你不會是不敢吧？”

    少女后退了幾步：“我沒有不敢……”

    圍觀群眾看熱鬧不怕事大，議論紛紛：“她說話也太奇怪了，衣服也很奇怪，不會是外界混進(jìn)來的吧？”

    “白色布料多貴啊，八成是仙界的，他們那邊便宜。”

    “進(jìn)咱們這兒不偽裝，仙界會這么傻嗎？”

    貓妖吐掉嘴里的草：“呸，你們當(dāng)玉以衾那個傻X多聰明嗎！”

    少女忍不住了：“好好講道理，玉以衾是很奇怪，也不至于傻吧？”

    貓妖怒吼：“他不是傻！是傻X！我罵仙界跟你有毛關(guān)系啊？讓你化形就化形，不化就是狗仙界派來的臥底，正好把你抓起來威脅玉以衾那窩囊廢！”

    “對！先抓起來再說！”

    圍觀群眾在貓妖煽動下躍躍欲試。

    少女明顯懵了，輕軟的聲音誰都吵不過，講道理又沒人聽，只能一個勁的后退：“我不是…你們誤會了...跟仙界沒關(guān)系…真的…”

    人群一片吵嚷。

    樓奕站在外圍，抬起玉石看了看，這女人的氣息和白玉很像。

    少女被指責(zé)的四下張望，突然看到人群中有人拿著一塊鯉形的白石頭，急中生智道：“我…我是鯉妖，在地面化形你們要害死我嗎？”

    “魚？”貓妖愣了，圍觀的人即刻停止了議論。

    水族在妖界很少見，除了最高位的統(tǒng)治者就是跟隨他的四殿邪靈，若是沾親帶故，一般人惹不起的。

    少女自然也不想討論她是什么妖這個話題，摩挲著掌中小貓的軟毛轉(zhuǎn)移話題：“不如這樣，你若能碰到我的衣角，我就把它還給你。”

    貓妖張狂的哼了一聲，眼睛一瞇，運了靈力就沖過去。

    煙塵乍起，只見少女伸直手臂笑道：“加油，就差一點了，小喵喵真棒！不努力可碰不到哦。”

    “啊——啊啊啊啊啊！”貓妖急的小牙和爪尖都露了出來，可惜不管怎么用力，那纖細(xì)的手臂就像定海神針一樣，紋絲不動。

    實力懸殊，差距明顯。

    樓奕哼笑，悅耳的音色太明顯，一個女妖好奇地往后看了看，手里的瓜子落地，稀里嘩啦的，還不忘推旁邊的同伴。

    妖帝出現(xiàn)在黑市不是頭一回了，眾人只顧著看熱鬧，壓根沒料到會看見上位領(lǐng)導(dǎo)者。貓妖被陰測測的目光掃到，抖了三抖，搶過化成原型的哥哥就跑。

    “別跑啊！你們不能打架的！”人都跑了半條街，化成少女模樣的玄茵才反應(yīng)過來。

    “他不敢。”

    聽到這聲，玄茵轉(zhuǎn)過身，只一眼，就和剛才一樣又愣住了。

    眼前的男人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不菲的黑衣把白膚襯的很晃眼，五官奪目，眉眼精致，乍看之下溫和，周身氣韻可不算親人，好像溫柔是假象似的。

    呆了一會兒，玄茵猛地晃了晃頭。

    奇怪，怎么像要被吸過去一樣，多看幾眼就想沉溺在那雙燦金的瞳眸中。

    她正暈著，突然旁邊沖上幾個女妖把她撞開。

    “竟然是真的！啊啊啊！請您收下我的心意！！！”

    “還有我的！”

    “這個這個，是我的！！”

    驚變也就是如此了，嬌花一樣的面孔歡天喜地，一直跟著高大身影移動，盡管這個時間是睡覺時間，女妖的八卦消息卻總是傳播迅速。

    鬧騰了一會，樓奕總算拐到巷子口，如果他是個樹，此時渾身上下都會掛滿禮物，他攤開手，示意面前三個女妖他拿不動了。

    女妖們滿面羞澀，深深鞠了一躬抱著禮物就跑，真真半點不為難。

    人走了，他隨便找個空地把身上的東西放下，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白裙少女沒走，模樣比剛才那些亮眼許多，淺棕長發(fā)過腰，耳畔的碎發(fā)還帶著卷弧，瞳眸淡淡的，像只安靜的白貓。

    “還有事？”

    少女被看的結(jié)結(jié)巴巴，搖頭的動作也呆呆的。他道：“回家吧。”

    “那些女孩對你畢恭畢敬，你是王宮里的人？”

    樓奕沒理睬，他對另辟蹊徑的小東西沒興趣，正愁怎么把禮物毀掉，就聽那軟軟的聲音又道：“既是王宮任職，幫幫我好嗎，聽說妖帝又英俊又威武，還溫柔體貼，我仰慕很久了，很想見他一面。”

    威武？

    樓奕冷笑，若真是威猛的樣子，他剛登帝也不會被說以媚功取王座。

    “王宮外圍似乎有結(jié)界，一晚上了我還在外面打轉(zhuǎn)，如果你能帶我進(jìn)去，我會給你好處……”玄茵輕聲。

    她今次獨身一人闖妖界，以往那些歲月鮮少露面，除了玉皇以衾，幾乎沒人曉得她的具體容貌，且上古神族只余她一人，靈力方面，她很有自信，如今應(yīng)了玉皇拿妖族一把鑰匙，拿完就走，便沒存什么戒心。

    半晌無人說話，她忍不住偷瞄，剛抬起一點就和男人對上視線，呼吸瞬間亂了：“條…條件你隨便說，我都可以幫你完成。”

    “六界剛剛休戰(zhàn)，昨晚又有外敵探入，整個王殿都戒嚴(yán)了，此時進(jìn)去很難。”

    聞言，玄茵沉靜了，嘴巴微微上撅，早知道不弄那么大動靜。

    樓奕上下打量她一番，最后又回到那小小的臉蛋上，見少女咬著唇懊惱，他起了點興趣，也是想看看仙界有什么招數(shù)。

    “你的打扮看得我很不舒服，把衣服換了就帶你進(jìn)去。”

    “就這樣？”玄茵松開唇愣了愣，“其實我這個條件可以復(fù)雜一些的，比如金錢啊，哦對了，之前那個小貓在搶靈能物，我家里也有，可以挑個厲害的給你。”

    樓奕搖了搖頭，往地上一指：“那些我不需要，你幫我把這些解決，就算做好事了。”

    “這不是別人送你的嗎……”

    “說了不需要，換衣服，眼睛疼。”他揉了揉太陽xue，沒等答復(fù)，隨意一揮手。

    白色裙裝瞬間變短，布料通透起來，少女的纖腰不盈一握，下面一雙筆直長腿，腳腕細(xì)的幾乎一手就能握住，架在肩上似乎不錯。

    樓奕意外了，下一秒又頗無語的看著蹲在腳邊的女人。

    “起來。”

    玄茵抱著膝蓋搖頭，海洋般的眼眸漸漸積滿浪花，抽噎道：“果然人不可貌相，我以為你是君子，斷不會做無禮之事，為什么這樣輕薄我？”

    “我不是君子？碰了你還是要了你？你跟我這么久不是被色迷了眼，色女人。”

    樓奕破天荒的蹲下身，那少女抱著膝蓋一點點往后挪，小步小步的，蝸牛一樣，他覺得好笑，捏著那張小臉一轉(zhuǎn)。

    少女被強硬的偏過頭，只見大街上偶有行人路過，卻根本沒人注意他們這條巷子。

    “你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有人稀罕看嗎。”

    樓奕松開手起身，沒成想少女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可憐巴巴道：“我和你道歉，等你氣消了，帶我進(jìn)王宮好不好？”

    竟然還沒忘了這茬。

    人就在眼前，死活要進(jìn)王宮，目的這么明顯，玉以衾是瘋了嗎。

    “見他做什么？”

    “……也沒什么。六界帝尊都不是泛泛之輩，我就是想看他是否和傳聞一樣，如果出入太大，我就不仰慕了。”

    “說的容易。”樓奕神色變動，從女人嘴里聽到不仰慕也是頭一遭。

    “容易的。”玄茵歪頭想了想，她活了這些年，不忘記一些事情，腦袋早就傻了，“千載歲月流逝，牽掛不值得的人和不值得的事，是對自己的不放過。”

    樓奕心里忽地涌上一股難言的情緒，他曾經(jīng)也是被一個沒良心的女人忘干凈，再次聽到這些話只覺得刺耳，卻無法反駁。

    “說得不錯，想進(jìn)王宮我成全你，你叫什么？”

    “家里人…都叫我茵茵。”

    “茵？”樓奕瞇著眼睛，終于開始認(rèn)真打量這個小女人，一步步向前逼近：“和神族同字，你是多好的命格，不怕折壽？”

    “有…有這樣的規(guī)定嗎，天下之大，重名何止我一個？”玄茵一步步后退，直到靠在墻上，無處可躲才慌著問：“我說了，那你呢？”

    “茵茵是小名兒，”樓奕手臂撐著墻，看了她許久才說：“你既問了，我便按照人界男子的規(guī)矩說個小字，羲寧。”

    “寧？”玄茵喃喃，腦中幾個零散的碎片閃過，她沒在意，看著眼前的男人，只想著若是忽略身上的氣場，他倒很適合這個字。

    樓奕壓低身子，湊到她耳邊低語：“互稱小名已是親密，若減到一字，想必要婉轉(zhuǎn)我身下，承迎雨露了，不如去王宮之前先承我一回？”

    “沒這樣的！”玄茵臉色唰的紅了。

    樓奕道：“你要見的妖帝也不是什么圣人，據(jù)說入他寢殿的女人，都是承不住恩寵被抬出來的，我最是憐香惜玉，你便跟了我，我肯定體貼入微，不讓你疼著受寵。”

    “傳言不可信，我自有判斷，若他不值得，我不喜歡了就是，你卻不該拿渾話輕薄我。”玄茵氣鼓鼓，這男人真是，看著翩翩之資，出口的話就那么…放肆。

    樓奕笑意明顯，將那塊白玉壓入她手心：“今晚入夜拿這個到西面宮門，你可要按時來，別再說忘就忘，惹我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