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危城

    北境地域廣闊，然而多是酷寒之地，蒼白空曠的天空、漆黑冷硬的巨巖、鋒利貧乏的針松林和茫茫無際的冰原，構(gòu)成了北境色彩單調(diào)的大半景象。

    藍湖卻不一樣，這里是北境王冠之上雕琢精美的藍寶石，這里有夜皇不知真假的浪漫傳說，有古典優(yōu)美的宮殿庭院，有映在天幕超現(xiàn)實感的雪山，有如同大地之眼凝視天空的湖泊，有花季滿城飛藍的藍銀風花，氣候永遠舒適清爽，遠離戰(zhàn)火和苦難，寧靜而美好。

    所以那些苦寒中生長死亡的北境人格外鐘愛藍湖，一波又一波的游客流連在種滿藍銀風花的拱廊長亭，就像一個浮在長冬里溫暖柔軟的夢。

    然而只要是夢，就會有清醒破碎的一天。

    所有的夢。

    所有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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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著那層氣泡薄膜般流光溢彩的屏障，亞沙眉頭微皺，眺望那座他在海報、廣告、宣傳畫里看過無數(shù)次的古老城市。

    藍湖看上去依然古老寧靜，更因為流光溢彩的屏障而染上一絲唯美的童話色彩，然而遠遠看過去，卻有一種令人不適的違和感壓在亞沙心上，就像是……在看著一個毫無生氣的，并且饑腸轆轆的怪物。

    收回視線，亞沙跟在寧錄身后下了飛梭，他們停在了藍湖郊區(qū)的軍方臨時指揮部，這里距離藍湖城區(qū)還有些距離，原本應該是一間郊區(qū)別墅，主人不見蹤影，守衛(wèi)四周的衛(wèi)兵們身穿全副武裝的外骨骼輕甲，全覆蓋頭盔護面下的面目模糊不清，氣質(zhì)冷峻肅殺，不像活人，更像是CG動畫里復制黏貼出來的殺戮機器。

    亞沙能感受到他們在自己身上短暫停留又轉(zhuǎn)開的視線，如同刀鋒淺淺擦過皮膚，不至于受傷刺痛，但依然危險，并令人不悅。

    他微微皺眉，安耐住心中的焦急煩躁，跟著寧錄走向等在前面的一對年輕男女。

    “寧錄先生。”男人帶著眼鏡一身便裝，氣質(zhì)干練沉穩(wěn)，相貌隱約有些熟悉，他注意到亞沙的視線，微微頷首笑了下。

    亞沙點頭回禮，眼前已經(jīng)略過系統(tǒng)給出的情報，27歲，74級狂風，帶著輕度善意。

    “北境第十三軍團少校指揮官克拉拉，”而他身邊身穿少校銜軍裝的女性神色冷峻，她右拳握起抵在左胸向?qū)庝浌硇卸Y，不卑不亢道：“見過代行者閣下。”

    “你好，克拉拉少校。”寧錄屈身回禮后沒有寒暄，直接問道：“藍湖市內(nèi)現(xiàn)在情況如何？”

    “很不好。”回答他的卻是那位便裝的男性，干脆的回答讓亞沙的心臟微縮。他推了推眼鏡，繼續(xù)冷靜說道：“屏障內(nèi)的藍湖城區(qū)正在向荒域異化，‘全視之眼’系統(tǒng)預計藍湖將在7個小時后完成異化。”

    “一旦異化完成，這里將像冷淵那樣，成為荒海和現(xiàn)世重疊的荒域，成為異鬼入侵的穩(wěn)固橋頭堡，成為北境新的戰(zhàn)火前線血rou磨場。”

    “軍部最高會議已經(jīng)通過霍斯中將的提案，將啟動‘基路伯’系統(tǒng)，在荒域成型之前，對藍湖區(qū)域?qū)嵭心绱驌簟！笨死傩＝舆^話頭，這位身材中等的女性軍官有著一張堅毅冷峻的面孔，讓人想起北境隨處可見的黑色巖石：“這將徹底毀滅藍湖區(qū)域。”

    徹底毀滅？亞沙腦子嗡了下，一時間甚至有些不能理解，那洛伊，洛伊和那些困在里面的幾十萬平民怎么辦？霍斯……亞沙腦子不由浮現(xiàn)烏利亞傲慢可恨的嘴臉，旋即又反應過來，克拉拉提到的霍斯中將是指暗嫩·霍斯，北境公爵，烏利亞名義上的兄長，北境實質(zhì)上的主人。

    他嘴巴張開，腳步一動想要上去質(zhì)問，寧錄按住他的肩膀，微微搖了搖頭，將他掩在了身后。

    “什么時候啟動打擊？”寧錄沉著問道，眉心沉郁，他看著克拉拉，嗓音微低，“霍斯中將現(xiàn)在在哪？”

    “中將正在休假，打擊原定半小時后……”克拉拉頓了頓，她微微皺眉，雖然無法理解中將輕率到近乎玩笑的命令，但還是忠實轉(zhuǎn)述道：“但霍斯中將知道閣下要進入藍湖后決定延遲打擊，直到您撤離藍湖為止。”

    換句話說，如果寧錄不能及時出來，藍湖將無可避免的異化成荒域……

    “霍斯中將讓我轉(zhuǎn)告閣下，”克拉拉眼神頗有些怪異地看了眼寧錄，“他說，記住，這都是為了你。”

    她并不清楚巡游司這位代行者的身份，霍斯中將聽到寧錄這個名字后卻狂笑出眼淚，邊抹著眼角邊下達命令。面對她近乎冒犯的疑問，屏幕中正在打球的中將漫不經(jīng)心揮動球桿，“那可太遺憾了，我們的圣人朋友會內(nèi)疚自責至死的，記得提醒我給他的葬禮送上花圈。”他愉快地笑著說道。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又看了眼外表平凡無害的寧錄，心中疑惑更甚。她看不穿寧錄的實力，但是既然他有膽量進入正在荒域化的藍湖，實力必然不會弱小，能被中將關(guān)注的，顯然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只是他為什么要帶著一個孩子一起進入？克拉拉掃了眼跟在寧錄身后的亞沙。她想，實力不錯，但終究還是個孩子，寧錄看起來也不是不負責任的人，那么，是他有自己可以保住那孩子性命的絕對自信？

    “……我知道了。”寧錄灰色眼眸微動，他沉默了一秒，點頭應下，沒有再問，視線轉(zhuǎn)向另一位青年男性：“司長有什么交代的嗎？”

    司長？巡游司的人？亞沙的視線跟了過去，從青年眼鏡后的黯紫眼眸中想起來他究竟像誰，巡游司的南境總理事阿曼米婭。

    “司長說他開了一瓶精靈陳釀，等你們回去陪他喝酒。”青年笑了下，他看向亞沙：“你是亞沙對嗎？司長讓我把這個轉(zhuǎn)交給你。”

    以諾給他的東西？亞沙心中疑惑一閃而過，旋即想起以諾說讓人給他準備一個方便行動的身份。他接過青年遞給他的黑色手環(huán)，青年主動解釋道：“這是巡察使配備的空間手環(huán)，已經(jīng)綁定你的身份信息，帶上就可以使用。如果你遇到幸存者，這個手環(huán)可以證明你的身份。”

    “手環(huán)帶有一立方米的空間，里面有防止魔磁干擾導航的藍湖紙質(zhì)地圖、兩把制式魔紋短劍、3瓶100毫升的稀釋魔石液、5瓶治愈噴霧、1盒高效止痛藥、一些通用符文、應急的壓縮食物和水。”

    “兩位，祝旗開得勝。”青年最后微微躬身行禮，誠懇說道。

    “武運昌隆。”克拉拉中校同時行了個軍禮，頓了頓，她嘴唇微動，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她最終還是猶豫著開口道：“代行者閣下，我們先前有一支探查隊進入藍湖后就失去了聯(lián)系，如果您碰到了他們……如果他們還活著，請您……不，請當我什么都沒說，請您以任務和自己的安全為重，及時撤離藍湖。”

    “我知道了，如果我遇到他們，我會盡我所能帶他們回來。”寧錄微微笑著，溫和的灰色眼眸帶著種令人安心的力量，連一直緊縮眉心的克拉拉也沒由來地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心中巨石，安下心來。

    “亞沙你準備好了嗎？”寧錄轉(zhuǎn)向亞沙，他沒有問亞沙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只是認真說道：“藍湖的情況恐怕比我設(shè)想的更加復雜，我可能沒辦法保護好你。”

    “準備好了。”矯正好手環(huán)，亞沙抬頭，少年琥珀色的眼眸中一片沉靜的決心，“請帶我過去。”

    …………

    藍湖，夜皇宮，寢殿。

    被精心養(yǎng)護的宮殿依然保持著千百年前的模樣，仿佛時間不曾流逝。

    一身覆面鎧甲，長劍佇立身前的男人站在床榻前，他靜靜凝視著露臺門廊外寧靜的湖面，涼風吹起門廊下懸掛的帷幔，吹動露臺上盛開的深藍花叢，帶來潮濕的水汽，淋漓的波紋在宮殿純白的墻壁上投射出透藍流動的虛影。

    男人靜靜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一尊冰冷的鎧甲雕像，一尊理應在夜皇宮里看到的，夜皇的雕像。

    過去了不知道多久，　雕像的腦袋忽然轉(zhuǎn)動，透過無數(shù)建筑的遮擋，看向城市另一面的屏障，寧錄一頓，轉(zhuǎn)過頭，與雕像視線隱約相對。

    “兩個客人，一個很強，一個很弱。”雕像說道。

    “客人？能吃嗎？好吃嗎？”回答他卻是墻上透藍的虛影，成熟性感的女性嗓音腔調(diào)慵懶。

    “弱的可以吃，強的你啃不動。”雕像平靜說道，他“看著”寧錄搭起長弓，乳白的光芒亮起：“幻，你去吃掉弱的，覺，你去應付強的。”

    “我在這里等待新王的降世。”說罷，他長劍微提，劍尖往下一頓，落在大理石地板，時間仿佛一下凝滯，無形的波紋蕩開，順著空間迅速擴散，撞向飛馳而來的乳白光箭。

    “如實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