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錚宇走的時候，兩個人約定好了下周偷偷給他帶一支糖葫蘆。可當他把糖葫蘆塞進書包里帶上樓的時候，敲了敲門，開門的卻是韓銘老師。

    打了聲招呼就去寫作業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多少心思寫作業，碳素筆在草稿紙上來回地戳了好幾下。

    風吹開了窗戶順著窗簾帶來了一絲冷氣，韓銘的報紙被吹飛了幾張，外面的空氣潮濕悶熱，一看就是要下一場暴雨的樣子。韓銘起身去關窗戶，忍不住感嘆了一句已經秋天了。

    洛錚宇心里“咯噔”一聲，也回了句，過得真快。

    他想問問老師，陽陽去哪里了？什么時候會回來？但又害怕，那種觸不到的心情真是難受。

    他偷偷地把手伸進書包，透過塑料紙摸到了一手融化的糖。

    秋天總是在一場雨之后突然到來，連溫度都快速的下滑，殘留的余溫還是能融化夏季尾巴里買的一支糖葫蘆。

    外面已經變天了，洛錚宇試卷也沒有寫幾張，心煩意亂地去洗了手，可是那甜膩膩地味道卻像被施了魔咒，他總能聞到。

    韓靖陽和張霽老師是在傍晚的時候回來的，身上沾了淡淡的消毒藥水味。

    他和韓靖陽的目光不經意間交匯，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的手，臉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印在了洛錚宇的心里。

    陽陽，洛錚宇在心里講，等下次我帶你出去玩吧？不光是糖葫蘆，還有蛋糕，汽水，棉花糖。

    我們去海邊吹哨子，放風箏，順著沙灘跑一圈，累了就脫了鞋我陪你玩沙子好不好？

    他們沒說幾句話洛錚宇就背起書包道了別，剛下樓梯就聽到樓上傳來“咚咚咚”的響聲。他停下腳步，看到韓靖陽火急火燎地來追他，小小的一只扶著欄桿喘著氣。

    “小叔叔不要走。”韓靖陽沖過來幾乎都要撲進他的懷里，被他一把抱住窩在頸窩里就流淚了。

    “陽陽，怎么了？”

    他抱著小孩子到小區里路燈下座椅上坐下，直覺告訴他，韓靖陽有話對他說。

    毛茸茸的腦袋抬起來，在他臉上親了親又蹭了蹭他的鼻尖，才開始說話，“我沒有遵守約定，所以沒有糖葫蘆了嗎？”

    洛錚宇想起了融化掉的糖葫蘆，自己的書和資料都用塑料袋裝著。他看了看四周，馬上就要下雨了，賣糖葫蘆的老人也早就收攤了。

    “沒有了。”洛錚宇嘆了口氣，“糖葫蘆化掉了。”

    “我不喜歡吃糖葫蘆了……”韓靖陽打了一個小嗝，“不喜歡……”

    “陽陽，今天去哪里了？”洛錚宇想要跳過糖葫蘆這個話題，“我都沒有看到你。”

    “去醫院了，mama帶陽陽檢查身體去了。”

    細細密密的雨滴從天空中落了下來，滴在了兩個人身上，洛錚宇抱著他跑到屋檐下躲雨，但還是被淋濕了一些。

    張霽老師順著樓梯一邊下樓一邊叫著韓靖陽的名字，看到洛錚宇才松了一口氣。

    雨下的很大，地上聚集了不小的水流，接著滴下來的雨點和水流變成了一個個小泡泡。

    韓靖陽盯了一會，轉過頭對張霽老師說道：“mama，小叔叔今天可以在這里陪我嗎？”

    兩雙眼睛同時看向張霽，她走上前接過韓靖陽，“錚宇，上樓給家人打個電話吧，今天陽陽心情不太好，你能陪陪他嗎？”

    他愿意，很愿意，非常愿意。

    可是他卻不想打電話，因為打了也沒人接。回到教師宿舍，他佯裝著撥了電話號碼，還沒等機械的女聲傳來，他說了幾句話就掛掉了，無非是“媽，我今晚在韓老師家不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電話沒有打通，他的心情也低落了一半。

    洗完澡之后他躺在了韓靖陽的小床上，蓋上了韓銘老師送過來的被子。被窩都還沒焐熱，韓靖陽就掀開被子鉆了進來。

    “小叔叔是騙子！”韓靖陽指控道，“我剛才幫你放書包的時候，摸到了糖葫蘆。”

    忘記丟掉的東西，反而被拿來責備自己的不是，他可真是個小壞蛋，就算是這樣，洛錚宇也舍不得說他。

    “糖葫蘆化掉了，不好吃了。”

    “可是，小叔叔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覺得糖葫蘆不好吃呢。”

    兩個身影閃下床，偷偷地從書包里取出粘膩融化的糖葫蘆。洛錚宇替他撕開包裝的塑料紙，用衛生紙墊著竹簽送到韓靖陽手里。

    潮濕的空氣里，兩人坐在木地板上，只聽得見小孩子咀嚼山楂的聲音。

    “陽陽，”他說，“吃完以后去刷牙。”

    “陽陽。”

    他又叫了一聲，窗戶外面的閃電讓房間里亮了幾秒，他看到韓靖陽的兩個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伸出手去捏了捏小孩子柔軟的臉蛋，還說，“這是我們的秘密哦。”

    聽到秘密這兩個字，韓靖陽抬起頭，眨巴了幾下眼睛，鄭重其事地說道：“我也有個小秘密哦，等我長大了再告訴你。”

    好，我等你長大。

    這個小插曲過去之后，他陪韓靖陽小心翼翼地去刷牙，兩人又回到床上。

    洛錚宇有些累了，眼皮都緊緊地挨在了一起，韓靖陽見他一動不動就把他的手臂當枕頭，窩在他的懷里數羊。

    怎么還不困呢？韓靖陽無聊地掰了掰手指頭，屋外是雨夜，夾雜著有著巨響的閃電。

    洛錚宇在夢中還不忘把他抱在懷里，擺出一副保護的姿勢。他把兩個拳頭放在洛錚宇的胸膛上，也進入了夢鄉。

    夢里的他又回到了下午，他和mama去醫院檢查身體。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上廁所的時候都會等著別人上完之后才去，mama也帶他去看過幾次醫生，都不了了之了。

    醫生都一臉鄭重地說:“這孩子的發育和我之前見過的情況有所不同，放心的當個男孩兒養吧。”

    今天看完醫生，兩個人在公交站等車，不知道為什么只有他和mama，mama鄭重地問他，“陽陽，你想做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我是男孩子，頂天立地的男孩子！”

    他不知道mama的意思，只見mama蹲下身抱住他，對他說：“那陽陽答應我，不要給任何人看你的身體好嗎？”

    “這個是陽陽的秘密，只能告訴重要的人哦！比如爸爸mama。”

    他點點頭，沒有聽懂mama的意思。

    那小叔叔呢？他想問，可是沒有張開嘴，因為下一秒他看到自己一向堅強的mama在他的面前流下了眼淚。

    他伸出小胖手去給mama擦眼淚，他不知道mama為什么哭，mama哭了他也很難過。

    那只有等他長大了，小叔叔一定也會變成重要的人，到時候再告訴小叔叔也不晚吧！

    第二天一大早，洛錚宇就醒了，自己的手臂都麻了，罪魁禍首卻還在嘟著小嘴睡覺。他忍不住上前捏了捏韓靖陽的鼻子，說了句，小懶豬，起床了。

    韓靖陽呼吸不到空氣，只能睜開眼，看到洛錚宇之后湊過去撒嬌，“小叔叔睡得好嗎？”

    “陽陽睡得好嗎？”

    韓靖陽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叫了出聲，“昨天晚上小叔叔沒有給我講故事！我睡得不好。”

    洛錚宇都要被他神奇的邏輯逗笑了，“下次，下次我們一起睡的時候，我給陽陽講很長很長的故事，講一晚上。”

    “這是真的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