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十月底,天氣變得更陰冷,李昭明的工作也漸漸進入繁忙期,大部分時間在外跑業務,待在公司里會議一個接著一個,除此之外就是在座位上埋頭貼發票,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候。N市的冬天比預想中的更干燥、更寒冷,偶爾下場雨,腳踩在地板上,就像踩著冰塊,熱度沒法供應到身體末梢,同事說這是心臟衰弱的病癥。當時他笑著說,我才二十七歲啊!同事則很認真的告訴他,沒到三十歲就猝死的人也有很多。 幾天前的深夜,他結束應酬回到家,打開門的一剎那,借著酒勁,本想大喊唐韞暉的名字,緊接著下一秒他就敏銳的察覺家里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比之前還要整潔,屬于唐韞暉的東西不見了。 隨手扔在椅子上的外套,不會再有人幫他掛起來。回到家之后,也沒有熱騰騰的飯菜在等著他。夜晚醒來上廁所,再也不會被客廳沙發傳來的鼾聲嚇一跳。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不管是好習慣還是壞習慣。有那么幾次,他全然忘記屋子里沒人。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腳尖麻痹似的毫無知覺,他朝客廳大喊:“唐韞暉!我要喝熱奶茶!”自然是無人回應。剛開始他心想,反正過不了多久,他一定會乖乖的回來,再度糾纏上自己。只要保持身心健康,在這里等他就行了。 他不可能不回來,因為他說自己很孤獨。 曾經他們一起看過一部電影,名字他忘了,電影主角說過一句話:一直以為我跟他不一樣,其實孤獨的時候,所有人都一模一樣。當時他感到十分荒謬,人怎么可能一樣?當他轉過頭,驚愕的發現唐韞暉看得特別入神,還偷偷擦了擦眼淚。被虛擬故事感動到掉淚的行為,令李昭明感到困惑,但他不討厭跟唐韞暉一起看電影,雖然他無法理解,但他喜歡觀察他彷徨脆弱的樣子。 離開的當天,唐韞暉給他發信息,說自己現在在幼兒園做校工,住員工宿舍。收到的信息,他反復讀了幾遍,但從不回復。一來他不知回什么,二來他感到沾沾自喜,想要等當面再見到他的時候,再裝出一副對他的近況毫不知情也毫不在意的態度,好好品嘗他失望至極的模樣。 為了更好地起到打擊他的效果,他開始留意身邊的女人,最后挑中了會計部的某位員工,邀她一起吃飯。那女人看似普通,偶爾有一次他去交發票,看見她不戴眼鏡、化了妝的樣子,令他大為吃驚,她到底在想什么?美貌作為武器,如果不拿來為己所用,只會隨著歲月侵蝕而貶值。但是她選的餐廳他連聽都沒聽過,價格貴得離譜,重點是全程聊下來,對方似乎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他頓時感到自己被騙了,既然沒有發展的可能性,為何還要答應他的邀約? 之前還想著迅速交個女友以起到刺激唐韞暉的效果,看來這條路行不通。后來她偶爾聯系他,他以工作太忙為由婉拒,甚至壞心眼的猜測,她不會是想要跟我做朋友吧?或者在其他男人那里受了挫折,到他這來吐苦水。真希望她明白心理醫生開門診并不是在搞什么反社會的行為藝術,有煩惱就去掛號啊! 無聊之余,李昭明又重返一夜情的戰場。N市的酒吧檔次很一般,體現在流連于吧臺的獨身女性要么是形跡可疑的生意人,要么長相、身材令人望而卻步。無奈之下,他打電話給陳姐,請她推薦N市質量不錯的酒吧。陳姐遺憾地說,她的業務范圍還沒有覆蓋到N市,但她會幫他問問圈子里的人。 “還是陳姐對我好。”李昭明朝電話那頭撒嬌。 “不用客氣。”陳姐笑著說,“對了,你那個朋友怎么樣了?” “誰?” “呃……”她好像有點后悔提到這件事,說話也吞吞吐吐的。 “那個同性戀?” “嗯。” “為什么這么問?” “那天我總覺得不放心……所以跟店里的男孩子一起去了酒店。” “后來呢?”李昭明的聲音完全冷了下來。 以前陳姐從來不過問這些。 真是多管閑事。 “……”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接著,他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嘆氣的聲音。 “陳姐?” “他哭了。”陳姐的語氣非常平靜。 “見到我們,他很驚訝,抱著棉被把頭埋在枕頭里嚎啕大哭。” ……為什么要哭?正常的發展難道不是發現自己被騙了之后勃然大怒,然后化怒火為性欲,憤而撲向那三個他花錢請來的壯漢嗎? “他問我你在哪,我說不知道,他就用頭撞墻,把我們都嚇壞了。我想你們之間可能有誤會,我問他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你,他說不要,他一邊跟我道歉,一邊流淚。” 原來他也會哭啊。光是想象那個場面,李昭明就覺得很滑稽。屁股的貞cao對他來說就這么重要嗎? 掛了電話,他點燃一根煙,朝昏暗的夜空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霧,霧氣就像飛機行駛過的痕跡,慢慢消散。迅速抽完一支,去摸煙盒的時候,才發現煙盒空空如也。他下意識的朝客廳大喊:“唐韞暉——”當然無人回應。 他疑惑的低下頭,對著燈光檢查自己的手指,食指指節的地方微微泛黃,伸到鼻子底下,淡淡的焦油氣息混合皮膚的味道,干燥而親切。他若無其事的聞著自己的手指,感受到一種奇妙的空虛感從胸口緩緩升起,但他什么都沒做,茫然的感受著這種空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