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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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琛并不討厭鑼鼓巷的市井氣息,他覺得街邊的小吃鋪子很親切,但這種親切在跑路時就顯得不那么友好了。他被楚寒拉著玩命兒向前奔,沿途不知撞了多少排隊買小吃的路人,踩了多少雙腳后跟。面對白眼與謾罵,陸琛嘴上道歉不停,腳下卻沒閑著——完全是被迫的。前面背著吉他的 那小子跑得跟個風火輪一樣,兩頭牛都拉不住。 等到他終于剎車,陸琛也終于得了空,扶著老腰,氣喘吁吁問著:“跑什么啊?到底怎么回事?” 楚寒不言語,臉色不大好看。陸琛順著他視線看過去,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停下。 因為沒路了。 死胡同灰撲撲的磚瓦橫在眼前,陸琛嘆了口氣,剛想就地歇歇,身后傳來陣陣獰笑聲。 “你倒是接著跑啊?”一穿著校服的高個兒男生得意洋洋地走來,左右各并著兩個看起來很社會的青年。陸琛定睛一瞧,好家伙,這四個小混混頭發沒一個正常的,一個黃色卷毛,一個紫色雞冠頭,一個紅色長中分,還有一個頭頂青青草原,可謂是姹紫嫣紅,各有千秋。 能理解今年流行發色自由,但要不要這么夸張啊?! 陸琛湊到楚寒耳邊,一本正經:“還好你沒搞這么不羈的發型,不然我能把你屁股揍開花。” 楚寒沒心思搭理陸琛,他握緊拳頭,估算兩個人從五個人手里逃出去的概率有多大。 陸琛尚未吐槽完,最外邊的黃毛開口說話了:“洋哥,是哪個搶了你女人啊?” “就他。”劉洋用鋼棍點了點楚寒的方向,“叫你離許莉莉遠點兒,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吧?”越想越氣似的,把煙頭往地上一扔,狠狠踩滅,“媽的,明明是小爺我先看上她的!” “我們沒有搞對象。”楚寒淡然說著。 “別扯了,你們一下課就湊一起,還說沒在搞對象?” 楚寒:“她讓我給她講題。” 劉洋覺得楚寒這是把他當傻帽呢,破口大罵:“少來了,她往你課本里塞情書,我可都看見了!” 楚寒想起那個粉紅色的信封,很是無奈:“我不喜歡她,不如你幫我轉告她,別給我寫信了,也別給我送吃的,我不要。” “媽的!”劉洋只當他在顯擺,上前一步揪住他衣領,隨即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他看向楚寒身側的男人,咬牙切齒道:“小子,這沒你事兒,邊兒呆著去!” 被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屁孩稱呼為“小子”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唯不爽爾。然而這是次要的。陸琛真正在意的,是他揪住楚寒衣領的那只手。 饒是陸琛剛剛再怎么云里霧里,聽了他二人的對話,這會兒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簡單來說就是三角戀,他愛她愛他,這位洋仔氣不過,帶人教訓楚寒來了。陸琛撥開劉洋的手,決定以心平氣和的方式化解校園矛盾。 “你也看到了,是那女生主動招惹的他。”陸琛對劉洋挑挑眉,“壞人強.jian了好人,你不去譴責強.jian犯,反而要對受害者動粗,你覺得合適嗎?” 劉洋的大腦飛速運轉,好不容易反應過來這個不太恰當的比喻,更加惱火了:“你他媽居然說許莉莉是強.jian犯?”又覺得跟陸琛掰扯這些有的沒的很沒意思,指著他身后的楚寒繼續罵著,“瞅你長得娘們兒唧唧的,班花怎么可能看上你?怕是你借著講題的由頭,主動勾搭的她吧!” “隨便你怎么想。”楚寒的聲音冷冷的。手腕被陸琛抓著,隔著一層皮rou,陸琛能感到他攥著的拳頭正在微微發顫。 “他媽的!”冷淡的語氣將劉洋徹底激怒,揚起鋼棍就往楚寒的臉上招呼。棍棒在空中劃出凜冽的風聲,楚寒來不及躲閃,閉緊眼睛,只聽“咚”的一聲,臉上卻沒有絲毫痛感。他緩緩睜開眼,見陸琛高大的身軀擋在自己面前,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像是在安慰他別怕。 劉洋沒料到陸琛竟用后背替他擋下一悶棍,錯愕地問著:“靠,你他媽到底是誰啊,這么愛多管閑事!” “我是他哥。”陸琛轉過身,眼神堅定,一字一頓,“這閑事我管定了。” 楚寒和陸琛摸回家時,天已經擦黑了。楚姨留了飯就出去上夜班了,房間里此刻靜悄悄的,只回蕩著兩個人的氣喘聲。吉他妥帖放在臥室一角,楚寒將灰撲撲的衣服脫下來扔進洗衣機,表情茫然,像是沒回過神。 他的確尚未從“二打五”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更未想過竟然打贏了——多虧了陸琛。楚寒忘不了陸琛用手刀一掌劈暈劉洋時干脆利落的樣子,也忘不了他三兩腳就把黃紫綠紅毛踹得連滾帶爬時的威風神氣——除了先前為了保護自己時挨的一悶棍,陸琛幾乎是在與五人的周旋中全身而退。 此前楚寒只知道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背景不凡,但沒想到竟這么厲害。印象里只有武俠里的掌門人才會這么牛掰,少年期的中二心理使然,有那么一瞬間,楚寒都想跪拜下去叫他一聲“師父”,求他傳授自己武林秘籍的終極大招。 楚寒從洗手間的柜子里摸出一瓶紅花油,懷著崇拜與感激的心情走去客廳,剛想道謝,陸琛先他一步開口:“你說我武功這么厲害,會不會是少林寺出來的高僧?” “……”楚寒白了他一眼,想要拜師的沖動瞬間煙消云散。 陸琛低頭打量著自己的雙手雙腿,試圖憶起點兒什么,楚寒“嘖”了一聲,伸手就去掀他衣服。 “干嘛,耍流氓啊?”陸琛故意問著。其實他心里明鏡兒似的,只是有事沒事就愛撩楚寒兩句。小朋友不禁逗,沉不住氣的樣子落在陸琛的眼里很有意思。 楚寒回了句“給你上藥”,三兩下就把陸琛的上半身扒光了。不得不說,陸琛的身材真的很能打,穿衣顯瘦脫衣有rou,甫一活動,肩胛骨撐著薄薄的肌rou舒展開來,像只振翅欲飛的蝴蝶。楚寒的手順著他的脊骨一路向下,還沒摸到傷處呢,自己的耳朵倒先紅了。 陸琛齜牙咧嘴:“亂摸什么,是要疼死你哥我嗎!” 楚寒回過神,這次倒沒糾正稱呼,而是把紅花油倒在手心里,借著燈絲微弱的光,認認真真給陸琛揉著背部的淤傷。 這會子終于閑下來,陸琛盤腿坐在沙發上,將這個家細細打量著。客廳的陳設樸素而干凈,電視機前和窗臺邊點綴著幾盆綠色盆栽,整體看起來小而溫馨,就是燈光太暗了,不知是為了省電還是什么旁的原因。陸琛心想,不知道楚寒平時在哪間屋子做作業,有沒有臺燈,燈光不足的話,可是要看壞眼睛的。 他一邊不著邊際地想著,一邊留意著楚寒手指游過的地方。這孩子的皮膚涼涼的,再加上紅花油中的藥物成分揮發吸熱,稍稍緩解了自己傷處的灼熱感。 藥上完了,楚寒的手卻沒停,用掌心一下一下輕輕揉著——他記得媽說過,跌打淤傷要用手仔細揉開,否則第二天會腫起好大個包。楚寒想起鋼棍敲在身上的沉悶響聲,心里很是過意不去,誠心實意地道了句謝,還不忘補一句“陸哥”。 “噯,謝什么,我可是哥哥啊,保護弟弟是應當的。”陸琛回頭問著,“我說,你真的不喜歡那個許莉莉?” 楚寒不假思索:“不喜歡。” 陸琛一樂:“還行,今天這一棍算是沒白挨。” 陸琛表現的愈放松,楚寒的心里就愈難受。他停下動作,望進陸琛的眼睛里,眼神濕漉漉的,讓陸琛想到山間懵懂的幼鹿。 淚水無聲地爬下來,滴到沙發上,將舊黃的布料洇出一片小小的水漬。 陸琛見狀,不禁有些慌了,關切問著:“怎么哭了,是不是哪不舒服?”轉身正欲替他擦掉眼淚,被楚寒掰著肩膀擰回去。良久,他的頭抵住陸琛的后背,聲音染了一層哭腔。 “下次不要替我擋著好不好?”楚寒低低地啜了一聲,“萬一今天劉洋敲的是你的腦袋,把你給敲出事兒了,我會后悔一輩子。” 陸琛一愣,像是沒想到他會掉眼淚,倒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男人流淚在陸琛看來是正常的,只是楚寒這孩子平時跟個刺兒頭一樣,突然在自己面前展現這么柔軟的一面,這讓他有些慌。 就像刺猬翻過身,將柔軟的肚皮朝向最依賴的人。 陸琛決定摸一摸這片來之不易的柔軟:“瞎說什么呢傻孩子,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他將手繞到身后,拍拍楚寒的手背,握住他冰涼的指尖,想起劉洋對楚寒的長相惡語相向,忍不住道,“而且你別聽那小流氓胡說,其實他就是嫉妒你長得帥,有女生喜歡。下次再有這種事必須叫上哥,哥全給你擺平,聽見沒?” 楚寒不做聲了。又過了許久,他用雙臂環住陸琛的腰,整個人貼住他后背,聲音隔著衣料與皮rou撞進陸琛的胸腔。 “不會有下次了,我要告訴劉洋,告訴所有同學——我喜歡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