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晴坐在床邊，一直看著姚靖嵐蒼白的臉。大柱進來時，他還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沒變過。

    “顧晴兄弟，你先去歇歇吧，我來喂他喝藥。”大柱看到顧晴憔悴的臉色，忍不住開口勸他去休息。

    “不用，我想多陪陪他。”顧晴啞著嗓子開口，一雙眼睛紅通通的，不知道是因為熬夜還是傷心。

    “大柱，謝謝你還愿意收留我們。”顧晴站起來，向著大柱深深一躹，他很清楚，收留傷重瀕死的姚靖嵐，對于一般人來說是一件很忌諱的事，誰愿意一個外人死在自己家里，但大柱明知道這一點，還是讓他們留下，而且奔波了一天，一晚沒睡還一大早替他們熬藥。

    “沒......沒什么，你們好好休息，有事叫我。”大柱臉紅了，摸著腦袋吶吶開口，明顯不習慣被人行這樣大的禮。

    他把藥放下，還很貼心地叮囑一句：“阮大夫說了，一定要讓他喝下去。”

    顧晴道了謝，大柱關上門出去，他端起那碗涼得剛剛好的藥，回到床邊，極為小心地扶起姚靖嵐，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抱著他，一手用湯勺舀了一勺湯藥去喂他，但是姚靖嵐雙唇緊閉，哪里喂得進去。

    顧晴小心地把他放下，然后想掰開他的唇讓他把藥喝下去，但單手力氣不夠。

    要叫大柱來幫忙嗎？他也累了，還是不要再給他添麻煩了。

    也許只能用那個方法了。

    他把藥含在口中，然后雙手用力掰開姚靖嵐緊閉的牙關，把藥哺進他的口中，直到他完全咽下藥汁，才松開手，再含一口藥汁，就這樣一口一口把藥哺進他的嘴里，直到把一碗藥全部喂完，然后小心地替他擦去嘴邊殘留的藥汁，坐在一旁繼續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他知道如果姚靖嵐真的熬不過去，他必定抱憾終身，永遠背負著無法擺脫的愧疚。

    “姚靖嵐......如果你能活下來，我就原諒你對我做過的所有事情......”他握著姚靖嵐的手，用低得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開口：“你不是喜歡我嗎？只要你能活下來，我就和你在一起。”

    這不是施舍，他很清楚，再怎樣感動，他也不會拿自己的感情當回報。

    自己對姚靖嵐是有特別的感覺的，也許達不到愛，但絕不是毫無感覺。如果他不是姚靖書的弟弟，不是長著那樣一張臉，也許自己不會那樣抗拒他。

    “只要你能活下來......”他親吻著姚靖嵐骨節分明的手背，一滴淚落在他的手背上。

    顧晴就那樣坐著看著姚靖嵐，握著他的手，他的手有些涼，但還有溫度，直到他再也撐不下去，趴在床邊睡著了。

    門口一聲輕響，顧晴馬上睜開眼睛，發現姚靖嵐還躺在床上，才松了一口氣，大柱又端著一碗藥進來。

    “顧晴兄弟，你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嗎？”大柱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沒有，我自己醒的。”大柱中途應該進來過，看自己在睡覺就沒叫醒自己。

    大柱端起藥碗走過來。

    “你弟弟該喝藥了，我把他扶起來，你來喂他吧。”大柱把藥放下，伸手去扶姚靖嵐，但他看清楚姚靖嵐的臉色后，臉色大變，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然后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用一種充滿同情和憐憫的的眼神深深看了一眼顧晴，嘴唇開合幾幾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只說了一句：“我去找阮大夫。”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顧晴看著他異樣的舉動，又看著床上了無生氣的姚靖嵐，心一寸寸在下沉，他伸出手，伸手摸上姚靖嵐的臉，手指碰到他的臉，覺得姚靖嵐的臉很冷，自己的指尖感受不到一絲溫暖，他的心更慌了，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但是感覺不到呼出氣息應有的暖意，他安慰自己那是因為自己和大柱技術不夠，探呼吸不是誰都會的，于是他握著姚靖嵐的手，想探他的脈搏，找脈搏他還是會的，但握著姚靖嵐的手，他發現他的手同樣很涼，沒有一絲活人該有的溫度。

    不可能的！他不會死的！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顧晴拿起大柱放在桌上的藥碗，頭一仰把藥喝了一小半含在嘴里，然后掰開姚靖嵐的嘴唇就往他嘴里灌去，但等他的唇離開姚靖嵐的嘴唇，灌進去的藥就沿著他的嘴角流了出來，仿佛在無言地嘲諷顧晴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顧晴再次含著一口藥往他嘴里送，嘴唇久久貼著他的唇，似乎這樣姚靖嵐就會把藥咽下去，但等他的唇離開，漆黑的藥汁再一次從姚靖嵐嘴角滑落。

    顧晴不愿意相信這個結局，一遍又一遍以唇哺藥，但是藥全部沿著姚靖嵐的唇邊流出，藥碗見底了，顧晴整個人也仿佛傻了，癡癡地跌坐在床邊，失神的雙眼看著姚靖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阮大夫來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他理也不理坐在地上的顧晴，伸手握著姚靖嵐的手替他把脈，神色無比凝重。

    緊跟著他身后進來的大柱把顧晴扶起來，看著雙眼找不到一絲神采的顧晴，他難過的開口：“顧晴兄弟，你要節哀。”

    “節什么哀。”阮大夫的聲音冷冷的在一邊響起。“人還沒死呢，等他死了再哀不遲。”

    渾渾噩噩的顧晴仿佛被炸雷驚醒，聽到阮大夫的話，他一個箭步沖上去，握著阮大夫的肩膀無比急切地問：“你說什么？他還活著？”

    大柱一臉疑惑地撓著腦袋，很想開口說怎么可能，人都涼了怎么可能還活著，但阮大夫說的就是對的，這是他一向奉行的金科玉律，阮大夫說他還活著，那他就一定還活著，就算真的死了，阮大夫也一定有辦法讓他活過來。

    阮大夫拍開顧晴的手，再次替姚靖嵐診脈，顧晴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姚靖嵐真的還活著嗎？但縱然他心急如焚，也不敢打擾阮大夫。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阮大夫終于放下姚靖嵐的手，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他的瞳孔，又聽他的心跳，然后終于站了起來。

    “別把他埋了。”

    說完就往門外走。

    顧晴和大柱一臉茫然，顧晴更是覺得自己的智商不夠用了。

    “阮大夫，那還要煎藥嗎？”大柱心眼老實，一臉卑微地問阮大夫。

    “當然要，粥也要三餐照喂，不然你想餓死他嗎？”

    “可他......”大柱想說他明明都涼了你老人家說他還活著最起碼給點證據我們瞧瞧啊。

    “我說他沒死就是沒死。”阮大夫回頭向著他笑：“你不信我？”

    “......我信。”大柱啜啜嚅嚅地：“可是明明......”

    “還不跟我來抓藥。”阮大夫笑容里透出一絲危險的意味。

    大柱馬上小跑跟上阮大夫，兩人似乎都忘了顧晴還等在一旁。

    看著他們漸行漸遠，顧晴回頭看著靜靜躺在床上的姚靖嵐，覺得自己的眼睛又酸又澀，有種想流淚，眼淚卻流不出來的感覺。

    姚靖嵐真的還活著嗎？

    他握著姚靖嵐冰涼的手，有種自己是在做夢的錯覺，一時間，他的大腦混沌一片，分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夢中，姚靖嵐是死了，還是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