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歐泊河?xùn)|岸,這片大陸最肥沃的平原上,有一座或許占地千畝的莊園。莊園被扣在一個碩大無比的玻璃罩里,是那種不帶一點縫隙的玻璃罩。他們有自己的供養(yǎng)系統(tǒng),和咱們這種被大工廠搞得烏七八糟的空氣可不一樣。 你問莊園里有什么?還有四季常開的花,有清可見底的河流,有麥田、有湖泊、有沙灘、有許許多多你想都想不到的東西,標(biāo)彰著這世上頂級的權(quán)勢與財富。 哦……莊園里還有一位小少爺,是萊克斯特家族的小少爺。你說沒聽過萊克斯特家族?朋友,那你未免太過孤陋寡聞了……帝國海岸線上停靠的那些商船,就是那些往來于新大陸與舊大陸的商船,還有那些專門開給貴人老爺們的銀行,大多都是他們的手筆。 或許因為他們占有的財富太多了……他們也養(yǎng)出了這片大陸上最嬌貴的一位小少爺,吹不得風(fēng),見不得雨,你在他面前打個噴嚏,恐怕他都要大病洶洶的丟掉半條命。 朋友,你問莊園里有沒有百靈鳥?或許有吧……如果有哪只可以不攜帶一絲半點細(xì)菌的話。 此時恰是秋季,金色的麥田垂下了沉甸甸的頭顱,風(fēng)過時發(fā)出沙沙的樂音。當(dāng)然住在玻璃莊園里的人是聽不清這種細(xì)微的旋律的,不過這并不能阻止那位小少爺想象這是一種什么樣的聲音。 日落時分,小少爺又抱膝坐到了玻璃罩的邊緣,望著眼前高碩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麥田,與沉默燃燒著的紅日。他的眼睛是湖水一樣的藍(lán)色,清澈而明凈,當(dāng)余暉映照其中時,更有一種驚人的美麗。 他的身形略有些消瘦,卻還不至于瘦骨嶙峋,只是顯得比其他年輕人更多一些文弱書卷氣。讓人想到初開的百合花,雖然用百合花形容一位少年是有些失禮的,但是他確實是那樣的干凈雋雅。 “弗朗西斯,你說麥田的盡頭是什么?哦我知道,是村莊與城市,有些破舊,有些混亂。但是我想我會喜歡……因為……那些是真實的,是有生命力的……” 小少爺?shù)纳磉呑恢粰C械狗,從他偏著頭的動作來看,大抵這便是所謂的“弗朗西斯”。這只機械狗有些破舊了,與這巧妙精致的莊園略格格不入。 不過也沒有辦法,從幾年前開始,萊克斯頓夫人便認(rèn)為她的兒子已經(jīng)長大,不應(yīng)該再沉迷于這些小玩意,不再送新的進(jìn)來。所以,小少爺當(dāng)然沒有辦法擁有新的機械狗,其他玩具也不會有。 “維利索爾少爺,萊克斯頓夫人將于十五分鐘后到達(dá)莊園,望您盡快前往會客廳。” 小少爺脖子上一塊鑲嵌著寶石,像懷表一樣的東西開始嗞哇亂叫,那是他的母親重金請人制作的通訊儀,對此他并不想評價什么。不過有這東西,總算免于他身后跟著一群穿消毒服的仆人。 他嘆了口氣,將弗朗西斯安置在羊絨的地毯上,起身前往會客廳。會客廳亦很有莊園特色,它一半在玻璃罩內(nèi),一半在玻璃罩外。若是萊克斯頓夫人需要趕時間,便可免于長達(dá)數(shù)個小時的消毒工作。 “我沒有什么事情,我只是有一些想念你,今晚莊園需要降水了,你得早些回到房子里去……還有,平日里你不要在外面呆太久,你的身子會受不住的……” 萊克斯頓夫人穿著一身巴洛克風(fēng)格的禮服,深紫色的,裙擺處有大片的碎鉆,濃郁而奪目。或許她將要參加某場宴會,途經(jīng)這座玻璃莊園,便來看望一下她可憐的小兒子。 “您不需擔(dān)心,我能照顧好自己”,維利索爾卻無可避免的感到厭煩,雖然他其實算得上一位性情很溫和的少年。只是面對母親,他總是忍不住感到憤怒與焦躁,便像一只刺猬,輕易的便炸起尖刺。 他為此感到愧疚……畢竟這實在是一位偉大的母親,斥資無數(shù)在歐泊河畔建造了一幢巨大的玻璃莊園,將她病病歪歪的兒子成功養(yǎng)到了成年,他想他應(yīng)該愛他。只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愛她…… 不過,小少爺還抱有一點希望,他試圖達(dá)成和解。“母親,我已查閱過一些書籍,我并非完全不能適應(yīng)外面的世界,我希望可以離開這個莊園。” 這其實是醫(yī)士的話,只是他不能坦誠的告訴他的母親,維利索爾并不想那位好心的醫(yī)士丟了工作,他說外面的形勢很不好,生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盡管如此,維利索爾仍想到外面去看一看。 “我早就說過了!你不要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籍!明日我便教人扔掉它們!” 萊克斯頓夫人突然便歇斯底里起來,只是說著說著,她又由強硬轉(zhuǎn)為哀傷,“如果我讓你出去了,如果我失去你……誰能夠再賠給我一個你!” 小少爺湖藍(lán)色的眼睛里亦泛起了漣漪,許是有些哀悼與同情的,對于陷入了某種瘋狂偏執(zhí)的母親,不過灰心與絕望更多一些。他清楚的意識到,如無意外,或許他這一生都要被困在這座牢籠里…… 他無可抑制的感到恐慌,胸腔悶痛,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而斷續(xù),鋪天蓋地而來的壓迫感,要將他溺死在深海里。維利索爾忍不住踉蹌了一步,逃也似得離開了母親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