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溪頭臥剝蓮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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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屋內時,聞辛依然靜靜地躺在那兒,不論謝問如何握著他的手與他說話,聞辛始終是紋絲不動,沉睡不醒。皇甫軻先上前好言勸慰了一番,謝琞再趁機提出帶聞辛上少林求醫的想法,謝問這才總算是勉強打起了些精神。 聞辛病情不能耽擱,謝問決定次日即刻動身。考慮到聞辛行動不便,皇甫軻為他們安排了一輛馬車趕路。當晚,謝問在聞辛床前守了一夜,然而直到天亮,聞辛也沒有醒來。次日清晨,馬車早早地停在了東福寺外,謝問打點好行裝,正準備把聞辛從床上抱起來,忽然注意到聞辛的胸襟領口處松松垮垮地散了開來,露出了赤裸的胸膛,謝問的視線不經意間往下一瞥,察覺到一絲異樣。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將聞辛的衣領拉開,眼前的一幕讓他一時愕然。 赤裸平坦的胸膛上,一個黑色掌印赫然映入謝問的眼簾,掌印上還隱隱帶著灼燒的痕跡,看上去觸目驚心。 謝問腦中一片空白,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還沒好嗎?馬車已經在外面等著了。”謝琞站在門口,滿臉狐疑地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在問你在做什么。 謝問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扯開聞辛的衣襟之后就一直盯著聞辛赤裸的胸膛看,在旁人眼里看來,他的行為是有那么一點詭異。 “不,沒什么。”謝問倉促中將聞辛的衣領匆匆合上,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兩人走出東福寺,將聞辛抱上馬車安頓好之后,忽聽得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謝公子!” 謝問循聲望去,只見街對面的樹蔭底下站著一男一女,正是鹿無晴和秋蕊。 “謝公子!終于見到你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鹿無晴一見到謝問,立刻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上前來,熱情地拉住謝問的手。 謝問有些意外:“鹿公子,秋蕊姑娘,你們怎么來了?” “謝公子與聞公子救了秋蕊,是我倆的恩人,我們早就想找機會登門拜謝了。只是前些日子兩位受了重傷,一直昏睡不醒,我和秋蕊都非常擔心,今日聽說謝公子醒了,就立馬趕過來了。”說著,鹿無晴瞥了一眼謝問身后的馬車,“謝公子這是打算出遠門嗎?” 謝問點點頭:“我打算帶聞辛上少林寺求醫。” 秋蕊走上前來,對著謝問盈盈一拜:“對不起,謝公子,都是因為我,聞公子才……” 謝問連忙扶起秋蕊:“秋蕊姑娘千萬別這么想。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道歉。” 鹿無晴:“說來也巧,其實我們這一次來,除了向謝公子道謝以外,也是來向謝公子道別的。” “道別?”謝問一愣,“你們也要離開江州?” 鹿無晴執起秋蕊的手,目光深情款款:“我已決定與秋蕊一起組個戲班子,從今往后走南闖北,周游中原各地登臺開唱。” 謝問呆了半晌:“周游各地?” 秋蕊微微一笑:“不錯。這是我與鹿郎共同的心愿。我倆過去年輕無知,走了許多彎路,結果到最后才發現,唱戲才是我們的魂。若是丟了這魂,活在世上便沒了意思。” 與在林府的時候相比,此時的秋蕊顧盼有神,看上去氣色好了許多,言行舉止也與常人無異,不再是那個瘋瘋癲癲的模樣,原本就如花似玉的容貌更添幾分雅致風韻。 鹿無晴緊緊握住秋蕊的手,激動地道:“沒錯,這些日子里來,我想了很多。我始終覺得我不應該把自己束縛在江州這一方天地,我的舞臺應該是這片更廣闊的中原大地。以我鹿無晴的才華,再加上秋蕊精湛絕倫的唱腔舞姿和表演,我們一定能創作出讓老百姓們津津樂道的故事,讓更多人愛上我們的戲。” 謝問不無欽佩地點點頭:“能與所愛之人為共同的目標奮斗,世上最幸福之事,莫過如此。我祝福你們。” 鹿無晴一雙眼睛瞇了起來:“我就知道謝公子你會這么說。對了。還有一件事,我覺得必須臨走之前告訴謝公子。” 說到這里,秋蕊收起笑容,認真地看著謝問道:“其實,這件事本該早就告訴謝公子才對,只是那日在林府……小女子不敢直說……” 謝問見秋蕊一副神色凝重的樣子,不禁皺了皺眉頭:“秋蕊姑娘,這里沒有外人,有什么話您但說無妨。” 秋蕊抬起頭來,凝視著謝問道:“我想說的事,是關于聞公子的。” 謝問心中一緊:“關于聞辛?” “自從與鹿郎幽會之事被夫君發現之后,我就一直被老爺關在的廂房里,門外一直有家仆看著,不允許我踏出廂房一步。可就在那一日夜晚,秋蕊忽然聽到后花園傳來老爺的怒罵聲。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打斗、兵器相交之聲,一開始我以為是家里進了賊,但是后來我發現原本一直守在門外的家仆也不見蹤影,就覺得情況有點不對勁,于是我溜出房間,誰知剛走出去幾步——” 說到這里,秋蕊停頓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情景一樣,鐵青著臉顫聲道:“我就看到老爺和夫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被嚇了一跳,以為他們死了,便伸手探了探他們的鼻息,倒是還有出來的氣兒。我想要叫醒他們,可是不管我怎么搖晃,他們都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像……就像死人一樣。” “林寒松和林鶴亭……像死了一樣?”謝問聽到這兒,眼神忽然變了。 秋蕊點點頭,接著道:“當時我很害怕,本想一走了之,可是我聽到后花園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大,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往那邊走去。結果,我看到有兩個人影在后花園里打得不可開交。其中一個身穿紅衣,正是聞公子。另一個一身黑衣,臉上帶著可怕的面具,正是那日在聞公子身后的那個面具男。” 果然是他!謝問聽得怒火中燒,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聞辛只是去林府打探消息的,絕對不會主動惹是生非,更不會對林家父子下如此重手。所以襲擊林寒松和林鶴亭父子倆的只能是那吹笛人。可是他為什么要襲擊林家父子?還有,林寒松父子第二天可是好端端的出現在了武林盟大會上,如果秋蕊的話是真的,那么這林家父子的行為就太詭異了。那一晚林家究竟發生了什么,或許知道真相的只有當日與吹笛人動起手來,現在依然沉睡不醒的聞辛了吧。 秋蕊繼續道:“聞公子雖然武功高強,但是那面具男似乎更勝一籌,后來,聞公子體力不支,被那人一掌打在胸口,吐了好多好多血,倒在假山前,那面具男說什么就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于是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罐,打開蓋子之后,便有幾只蟲子爬了出來,鉆進聞公子的身體……” 謝問打斷了她:“后面的都不必說了,我已經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了。秋蕊姑娘,多謝你告訴我這一切。” 鹿無晴的表情中帶著深深的歉意:“謝公子,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是說什么也不會讓你們幫我送這封信。” 謝問搖搖頭:“千萬別這么說。畢竟這件事是我們自己主動提出來的。再說,我也是多虧了鹿公子,才找到了一直下落不明的朋友。已經發生的事,再后悔也沒有用,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現在我只想著如何能夠救聞辛的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鹿無晴嘆了口氣:“謝公子能這么想便再好不過。今日一別,你我天各一方,山高路遠,恐怕難有相聚之日,但是今后謝公子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煩,或者有什么用得著我鹿某人的地方,還請不要客氣,盡管開口,我與秋蕊定當竭盡所能,傾力相助。” 謝問抱拳道:“既然如此,那謝某便恭敬不如從命,在此先謝過二位厚意了。” 告別了鹿無晴與秋蕊之后,謝問與謝琞也啟程離開了江州,一路北上。這馬車雖大,但不足以橫躺下一個大人,于是謝問只能讓聞辛側躺著,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路上寸步不離地陪在他身邊,至于謝琞,上了馬車之后也不多話,只是安安靜靜地靠在角落里閉目養神。 馬車晃晃悠悠,搖得人昏昏欲睡,謝問的眼皮也漸漸開始打架,忽然間,他感到肩膀一沉,側頭一看,才發現謝琞睡著之后,腦袋不知不覺地歪了過來,搭在自己肩上。 機會難得,謝問細細打量起謝琞的睡臉,其實這一路上他有很多話想對謝琞說,可是自從與謝琞重逢之后,兩人的關系就像被打回了原點一樣,不再像從前那般親密,謝琞不像阿朔那樣心思單純,心里似乎藏著什么事。再加上這些天聞辛的事讓他心亂如麻,于是就更不知該從何說起。 然而此刻,謝琞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靠著自己,睡得恬靜,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卷翹的小刷子,挺翹的鼻翼微微翕動,模樣甚是乖巧,完全就是謝問所熟悉的阿朔的樣子。謝問忍不住伸出手,搭在謝琞肩頭,但他不敢出聲,唯恐一不小心驚醒了夢中人,阿朔就會從自己身邊悄悄溜走。 雖然這樣一路走下來的結果是腰酸背痛,四肢麻木,但是謝問甘之如飴。 天色暗下來之后,馬車在途徑的驛站落腳,謝問忙前忙后地將聞辛安頓下來,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正巧客棧前是一片荷塘,謝問來到荷塘邊,脫了衣物一頭扎進池子里,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 初夏的夜晚涼風習習,清冽的池水緩緩拍打在身上,甚是愜意,謝問正搓著身上的泥,忽聽得一陣蕭聲悠然響起。謝問停下動作,側耳聆聽,只聽那蕭聲空靈婉轉,曲調平靜舒緩,轉眼間便將謝問這些日子里來的疲憊和積郁吹得煙消云散。但若仔細聆聽,又能從這蕭聲察覺出一絲不經意的哀愁,仿佛是在輕聲傾訴著不為人知的心事。謝問不知不覺中聽得入了神,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一陣風吹過,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這才回過神來。 謝問上了岸,穿好衣服后循著蕭聲走去,只見河邊八角亭中一人憑欄而立,手執一把洞簫,月色下一襲青衫衣帶輕揚,正是謝琞。 謝問不忍打擾,只站在原地靜靜地聽完一曲,待蕭聲停息之后才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去。 “三分甜蜜,七分嗔怨。樂而不yin,哀而不傷。真是首好曲,叫什么名字?” 謝琞放下洞簫,淡淡答道:“曲子是我自己作的,沒有名字。” “你竟然還有作曲的天賦?”謝問睜大眼睛,然而話剛一出口,他便意識到不對,連忙改口道,“對不起,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 謝琞見他這副手足無措的模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緊張什么?” 謝問吐了吐舌頭:“我怕我一個不小心說錯話,你一怒之下砍了我的腦袋。” “你對我是不是有什么誤解?”謝琞皺起眉頭,面有慍色,“難道在你心里,我謝琞就是如此不通情達理之人?” 謝問連忙搖頭,內心有點尷尬,他難得鼓起勇氣和謝琞套個近乎,本想開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誰知反倒自討了個沒趣。 “你站得這么遠做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謝琞拍了拍身邊的座位,“過來,跟我玩個游戲。” 謝問在謝琞身邊坐下,好奇地道:“什么游戲?” 謝琞從懷里摸出一塊銅錢:“我知道你有一肚子話想問我,而我也有一肚子話想問你,正好我這兒有一枚銅錢,拋到正面,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拋到反面,我回答你一個問題。回答對方的問題時必須坦誠相告,不得隱瞞。” 謝問欣然點頭:“求之不得。來吧!” 謝琞將銅錢握在拇指與食指間,叮的一聲向上一擲,銅錢在空中翻了個滾,落下后謝琞將其按在手背,一抬手,是無字的背面。 謝琞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先問吧。” 謝問手扶著額頭:“等等,想問的問題太多了,讓我想想。”他抓著腦袋糾結了半天,最后下定決心似的開了口,“把秦飛虎案卷殘頁藏在天樞府庫房的人是不是你?” 謝琞沒想到謝問的第一個問題竟是這個,一時間愣住,沒有說話。 “坦誠相告,不得隱瞞。”謝問目光如炬地看著他。 謝琞沉默半晌,最后點了點頭:“是我藏的。” “為什么?”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下一輪,到你了。” “你……!”謝問頓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好無奈接過銅錢,向上一拋,然而這一次銅錢依然落在了背面。 謝問拍手笑了。謝琞臉黑了。 “看來今天我運氣不錯!那我繼續問了。”這次謝問學乖了,換了一種問法,“你和我大哥秦飛虎的死有什么關系,一五一十從頭到尾說給我聽。” 謝琞長嘆一口氣:“看來你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也罷。我便好好與你說說。這事要從元初四十六年說起,你可知那一年發生了什么?” “元初四十六年?那年我出生了,然后呢?” “誰問你這個了?”謝琞白了他一眼,“我問的是天下大事!” 謝問側頭想了想:“我出生那年……?對了,我聽我爹說起過,那年他正在西南率軍攻打梁國。就在我出生一個月之后,大虞與梁國在昆侖關決戰,最后大虞大獲全勝,梁國就此覆滅。” 謝琞點點頭:“不錯,據說昆侖關一戰打得非常慘烈,梁王賀蒼龍戰死,梁國的大臣與將軍也都幾乎殉國。然而在亂軍之中,人們并沒有找到賀蒼龍之子賀天的尸首,后來有傳聞說,賀天帶走了梁國國都皇宮里的所有的金銀財寶,乘船逃到了海外,意圖東山再起。” “這事我也略有耳聞,不過這件事跟我大哥又有什么關系?” “你急什么,聽我慢慢說,就在那梁國覆滅多年之后,江湖上忽然開始流傳一個傳說,據說一位世外高人鑄造了幾把名為玄蛟的匕首,并在每一把玄蛟劍中藏了一個驚天秘密,得到玄蛟劍的人,就可以一夜之間坐擁萬貫財富。當時江湖上許多人都認為,這也許和當年梁王之子所帶走的寶藏有關。這玄蛟劍中,說不定就藏著梁王的寶藏圖。” 聽到這里,謝問一拍大腿道:“這事我聽淺月姑娘提起過,她說當時飛虎為了尋找這把劍特地求助過她,并且在黑市上找到了這把名為玄蛟的劍。難道……我大哥也想得到梁王的寶藏?” 謝琞搖搖頭:“不,秦飛虎對寶藏并沒有什么興趣。當時,藏寶圖的事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消息甚至傳到了宮里。那時候晉王正得勢,我擔心如果這藏寶圖是真的,這么一大筆寶藏被晉王搶先得到的話,不但形勢會對我不利,還會威脅到朝廷,因此我絕不能坐視不理。可是當時我還是太子,明面上不能與天樞府的人有太多來往。” 謝問恍然大悟:“所以你便暗地里吩咐我大哥去替你打探藏寶圖的下落?” 謝琞點點頭:“不錯,秦飛虎找了整整一年,終于找到了這把傳說中的玄蛟劍,可是沒想到在那之后不到一個月,他便死于非命。當時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然后匆匆忙忙將你定罪結案,我覺得事有蹊蹺,便派小凳子去調查秦飛虎的案卷,這一查才知道案卷被晉王的人動了手腳。” “晉王……?!”謝問睜大眼睛。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幾次想替你翻案,可是晉王的人卻從中作梗,百般阻撓。因為這件事,我與晉王當面發生過好幾次沖突,朝中的局勢也越來越緊張……” 謝問聽得不寒而栗,謝琞與晉王之間的矛盾他早有耳聞,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也是局中人,并且不知不覺中成了這場皇位之爭中的一顆任人擺布的棄子。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之后的事你也是知道的。”謝琞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他側頭看著謝問,攤開手掌,“關于秦飛虎的事,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你可還滿意?” 謝問點點頭,將銅錢放在他掌心:“喏,給你。” 叮的一聲,銅錢再次被拋起,這一次,銅錢落在坐椅上咕嚕嚕地滾了好一陣子,久久沒有停下。謝問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旋轉不止的銅錢,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起來,就在銅錢快要停下的那一瞬間,兩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去。 他的手不偏不倚,正巧覆在了謝琞的手背上。 兩人同時怔住了,謝琞的手背骨節分明,膚質細膩,這觸感讓謝問想起了過去無數次握住過的那只手,一時恍惚,竟這么握著謝琞的手忘了松開。 謝琞微微一掙,見謝問呆呆地盯著自己,遲遲沒有松手,悄無聲息地紅了臉,嗔道:“握夠了沒,還不快松手?” “啊,對不起!”謝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松手,手心也緊張得滲出了汗水。 謝琞抬起捂著銅錢的手,看到了鑄著大虞通寶字樣的那一面。 “總算輪到我了!”謝琞松了一口氣,他撿起銅錢,一雙星眸雪亮雪亮地望進謝問的眼睛,“謝問,你有心事。” 謝問還在默默回味那只手的柔軟觸感,忽然聽到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么心事?” “現在是我問你。你怎么倒反問起我來了。”謝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今天你一路上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謝問猝不及防地被說中心事,一臉不可思議:“你……不是一路上睡得挺香的么?怎么就看出來我有心事了?” 謝琞一揚眉:“我睡著,可不等于我眼瞎。” “哦~”謝問湊了近來,玩味地拉長尾音,“所以當時你在裝睡。” “別東拉西扯轉移話題。”謝琞一把推開謝問的腦袋,“你問我的我可是全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現在輪到你了。” 謝問抓了抓腦袋:“剛才我不是問了你案卷殘頁的事嗎,其實我原本也并不知道什么殘頁,這是天樞府副統領瞿進在調查天樞府庫房的時候發現,然后告訴我們的,根據殘頁上的記載,飛虎死的時候胸口有一個帶有灼燒痕跡的黑色掌印。我和聞辛之所以來到江州,一是為了找你,二是為了弄清這黑色掌印的來頭,查明殺死飛虎的真兇。” 謝琞點點頭:“是有這么回事,然后呢?你們查出了什么結果嗎?” “后來摘花樓的淺月姑娘告訴我,這種掌法名叫百鬼噬心掌,是酆都傀王的獨門絕技。” “酆都傀王?”謝琞皺了皺眉,“這又是何方神圣?” “一個可以參透陰陽玄機,cao控凡人生死的奇人。近日來頻頻發生的尸傀之亂的幕后主使正是他。關于酆都傀王的身份,其實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猜測,只是苦于沒有證據。直到今天早上,我在聞辛胸口處也發現了一個帶有灼燒痕跡的黑色掌印,那掌印跟案卷殘頁中的描述幾乎一模一樣,再加上秋蕊姑娘來與我道別時說的那番話,總算是證實了我的猜測。” 聽到這里,謝琞的表情頓時變了。 “你是說……那個吹笛人?” “不錯。”謝問兩只拳頭緊緊攥在膝蓋上,眼眸中燃起了熊熊怒火,“他就是酆都傀王。他殺了我大哥,如今又將聞辛害成了這樣!” 謝琞沉吟道:“酆都傀王殺了秦飛虎,而晉王則把罪名嫁禍到你身上。這么說,他們是早就串通好,故意設下這個局來陷害你我。” 謝問垂下眼簾,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是如今知道了這一切又能如何,我恨自己無力,明知道兇手是誰,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反而害了身邊的人。” 謝琞沒有說話,他沉默了良久,忽然握住謝問的手。 “你跟我來。” 謝問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謝琞拽著站了起來。 兩人來到滿是蓮葉的荷塘邊,謝琞回頭道:“你等著。”說罷松開手,除下鞋襪,卷起下擺,走進荷塘之中。 謝問站在岸上,一頭霧水的同時也有些擔心:“你要做什么?大晚上的,小心別掉進水里了。” 謝琞也不理會身后的聲音,只是小心翼翼地走到蓮花叢中,彎下腰來,在及腰的荷葉中一陣摸索,最后伸手抓住一束蓮蓬。 謝問這才反應過來他想要摘蓮蓬,于是也挽起褲腿,走進池塘中。 “你想吃蓮蓬?我來幫你摘。”說著,謝問也彎下腰去。夜色漸濃,他只能憑著月光,在荷葉中摸索,正摸索著,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輕呼。 “怎么了?” 謝問轉過身去,看到謝琞捂著手指頭,眉頭輕蹙,謝問連忙走過去,握著他的手一看,見那食指上被輕輕劃開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滲著血珠。 “蓮柄上有刺,你細皮嫩rou的,就別動手了,還是我來吧。” 謝琞將手指含在嘴中,望著謝問點了點頭,那鮮血在他唇角抹開,襯出幾分詭魅冶艷,謝問心神一蕩,慌忙移開了視線,他從懷里掏出一柄匕首,在蓮柄上一劃,輕而易舉地將蓮蓬摘了下來。 謝問將那還未成熟的蓮蓬遞到謝琞面前:“給。一根夠了嗎?” “夠了。” “那就上岸……” 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一聲驚呼,謝琞腳下一滑,身形不穩地搖晃起來。 “小心!!” 謝問不及多想,一把抓住謝琞的手,謝琞順勢往他身上一撲,連帶著謝問也失去了重心,抱著謝琞往后一栽,噗通一聲兩人雙雙倒在池塘中。 “剛才的澡白洗了。”謝問坐在泥里,苦笑地看著同樣一身狼狽的謝琞。泥水濺了謝琞一臉,活脫脫成了一只小花貓,謝問端詳著他的模樣,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么!你也沒比我好多少。”謝琞又羞又窘。 兩人相扶相攜地從泥里爬起,這次謝琞不敢再大意,緊緊地握住謝問的手,上了岸之后,將臟了的衣物脫下來,洗干凈后晾在岸邊的草地上。 “現在能說了嗎?怎么突然心血來潮想吃蓮蓬?”謝問側頭看著他。 謝琞坐在草地上,將蓮蓬中的蓮子掰開,剝開青色的外皮,遞了一顆給謝問。 “蓮子清心火,通心腎,心情煩躁時吃一顆降降火,最好不過。” 原來是想要安慰我,謝問接過謝琞遞來的蓮子,心中有點感動。 “報仇的事不能急于一時。古有臥薪嘗膽,今有臥溪嘗蓮,既然吃過同一個蓮蓬,那么從今往后你我便是同仇敵愾。” “好一個同仇敵愾。” 謝問微笑起來,他注視著謝琞的側臉,一時間心緒萬千,他將蓮子放進嘴里,細細品嘗著那清脆香甜中的一絲絲苦澀。蓮子雖苦,卻像一股清泉,無聲無息地浸入了五臟六腑之中。 忽然間心中一動,他開口道:“說起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鹿無晴寫的血濺重陽那出戲,有多少是真的?” 謝琞眼睛慢慢低垂了下去:“都是真的。” “尹追后來死了嗎?” “不知道。自從那以后,我就沒有再回到皇宮。” “你沒想過確認一下他的生死嗎?” “知道了又能怎樣。”謝琞嚼著蓮子,托著腮幫望向遠方,“倘若他大難不死,我更不能再去見他,我寧可他永遠不要再與我扯上關系。” “你真舍得?”謝問試探著謝琞的臉色道,“你這么喜歡他。” 謝琞轉過頭來,仿佛有點意外謝問這么問:“你在胡說八道什么,我只當他是我親哥。” 謝問錯愕:“你不喜歡他?可我剛才聽你吹奏那首無名的曲子,那曲調清麗幽怨,如泣如訴,分明是在思念心上人,難道不是對他念念不忘?” 謝琞聽了這話,臉上不由得一紅,仿佛被觸動心事一般,瞥了謝問一眼:“你這人,敏銳起來令人害怕,可是遲鈍起來也能教人恨得牙癢癢。” 謝問一頭霧水:“這又是從何說起啊?” 謝琞扭過頭去,默默地剝開一顆蓮子,塞進嘴里,悶悶地嚼了嚼,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