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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速度再快,身軀一旦龐大,多少會顯得笨拙。 此時的夜精靈,看上去比他的敵人更像條蛇,艾爾妲西亞如此想著。 身體像彈簧一樣射出,那纖長的身影飛躍穿梭的線條如同閃電雷光,在體型相差懸殊的敵人面前毫不猶豫地伸出毒牙,精確穩狠地擊向對方的頸部。分毫不差,毫不停頓,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跳開繞去了后面展開了下一擊。 有了對比才知道,他剛才真的只是在玩而已。 在如此的速度面前,即使反應跟得上來,要挪動身軀跟上去卻怎么都會慢一拍,魔獸氣急敗壞地拍動翅膀,那股氣流卻無法阻擋他進攻的步伐,逆流而上,窮追不舍,頗有股不死不休的架勢,這倒是令人感到意外。 她在地上,看不太清楚夜精靈有沒有受傷,但鷹蛇的身軀足夠大,她清晰地看見它身上裂開了好幾個口子,基本集中在頸部和腹部,黑紅的獸血沾滿了周圍的鱗片,濡成了一大塊一大塊的血跡。 也不知道他僅有的那把匕首如何能穿透它堅硬的表皮,至少目前他們是勢均力敵的,艾爾妲西亞百般不愿地在心里對他投去了些微敬佩。 在與人合作時,草率的行動不僅有可能忙不上忙,更會令事情變得更糟。如果沒有把握,寧愿不出手也不要魯莽。 告訴她這件事的那三人習慣于共同作戰,在最初對她的教導中就千叮萬囑了這一點。但他們之間的默契是日積月累的戰斗中培養的,她跟夜精靈半點也不熟,怎么配合? 對此,多瑞安的建議是:直接說。 當艾爾妲西亞回到地面上時,夜精靈跟巨鷹蛇的戰斗已經趨于白熱化,兩邊一來二去戰得不可開交。大大小小的飛石從天而降,被夷為平地的戰場上沒有藏身之所,她只好不停東逃西竄,艱難地靠近山壁。 她的投擲技巧為零,所以得選一個地理條件好一點的地方把東西扔給他。一邊跑一邊觀察他們的戰況,這回總算是誰也沒注意到她,跑到目的地附近時,她從袋里拿出個小瓶,想也沒想朝著匕首上砸碎了。 里面裝的是濃度相當高的純晶石溶液,那是希爾給她的這堆材料里最貴重的一樣,她原本打算把它留著保命時使用,或實在窮困潦倒時拿去賣錢來著。 念動咒文,小瓶里少量的綠色液體覆上刀身,接著她使出全身力氣把匕首扔向天空,扯開嗓子朝上面喊了一句:“接——住——!!” 她瞄得不太準,其實她也沒有刻意瞄準。這么遠的距離,除非在場的是塔蘭緹亞才能精準命中,她不擅長這個。 不過她有把握夜精靈能接住。 如果接不住,她正好能以牙還牙,借此嘲笑他。 見識過地下的慘狀后,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她毫無危機感地想著這種事情,下一秒劇烈的沖擊聲在耳邊炸開,把她嚇得渾身一縮。 抬眼望去,山壁上煙塵四起,有個什么東西被狠狠拍了進去。 但她所聽到的聲音并沒有那么遠的距離,而是仿佛發生在耳邊的、或者說直接朝臉上涌過來的沖流。 看來她第一次的傳音魔法成功了。 不知夜精靈是想不到匕首上附有魔法,還是沒有余力說話了,抑或兩者都有,她能聽到的只有堅硬的物體撞擊時發出的鋼一樣的聲音、風聲、咆哮聲,和夜精靈在前者們的襯托下幾不可聞的喘息聲。 聽上去有些狼狽,她不免想到他那張狂妄的臉此刻是否也如此狼狽呢?這么一想便覺得有些遺憾——她看不到。 事不宜遲,她躲在角落蹲下身,將自己的聲音傳了過去。 “我有一個計劃。” 耳中響聲不斷,對面依舊沒有回音,但既然那邊的聲音能傳到她這里,她這邊也一樣才對。 之前就算她不理會,也會一個勁地說到人耳朵生繭的他,這時候一聲也不吭,不禁讓人感受到了情況的危機。 艾爾妲西亞也有些慌忙,她試圖冷靜地整理了一番前因后果,時間卻不允許她詳細說完,她考慮著該如何精簡才能達到能讓對方理解又能說明事態的程度,最后脫口而出的卻是:“——總之你找個機會讓它墜下來!” 一旁的多瑞安痛苦地閉著眼,一巴掌捂上了腦門。 一般魔獸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使用傳音魔法的原因,一個是隔空喊話會讓魔獸注意到地上的艾爾妲西亞,另一個是為了說服夜精靈。 單方面制定的戰術需要另一方完全了解才能好好配合,多瑞安不認為夜精靈會老老實實聽她的,早讓她做好了磨破嘴皮子的打算。結果她倒好,上來直接這么一句。 艾爾妲西亞更加慌亂地補充道:“呃、就是我找到了可以再開啟一次那種防護罩的方法……” “啊,要它出去了才能開——嗚哇!” 話說到一半,砰咚一聲,半蜷著身體的鷹蛇縮著一只翅膀摔到了她面前。地面被砸得狠狠一震,它覆滿細鱗的尖腦袋在她面前張大了嘴,猙獰地吐著分叉的舌頭,毒牙滴下的涎沫清晰可見,她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像兔子一樣跳得老遠,腳剛落地就飛快地跑了起來。 “嗯嗯?這東西怎么用啊。啊——聽得到嗎?” 夜精靈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那是跟她的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語氣,一點也沒聽出狼狽來,一如既往地輕狂。 但她看不見夜精靈的位置,也沒空去找他,魔獸掉下來的機會不可能還有第二次,她毫無準備。她現在必須按照自己的計劃里布置好后面的一切,否則他們就玩完了! “你就不能提前說一聲嗎?!” “嘿嘿,你來幫我我太高興了,想給你個驚喜嘛?” 聽聽他這說的是什么話! 艾爾妲西亞要被氣瘋了。他絕對是故意這么說惹她生氣的,說不定他現在就在附近的什么位置看著她的表情偷笑! 身后的鷹蛇不停拍打著地面,它似乎已經掙斷了纏繞在翅膀上的鎖鏈,正要準備飛起來。艾爾妲西亞按捺下怒氣,繼續說道:“你去藏好,之后的交給我……我會想辦法讓它自己……你過來干什么??!!” 一團黑影出現在視線一角,艾爾妲西亞看見他的一瞬間心臟都要跳出來了,聲音不由得變了調。 這么近看便能看見他臉上有幾處擦傷,頭發也垂下來了些,衣服上全是灰塵,破得不多,卻有些不知是魔獸的還是他自己的血跡。 她的計劃是在鷹蛇掉下來之后對它偽造出幻象,讓它一口氣沖上天空,自己跟夜精靈只要隱藏片刻就能成功,但那是建立在他們兩人散開的前提下——這樣可以分離鷹蛇的注意力。 要是他們在一起,敵人的目標顯然就會是這里了啊?!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但不管是驚慌焦急的她,還是張著血盆大口對準了目標的巨大魔獸,都抹消不了他臉上那花一樣的笑容、阻止不了他朝她跑來的步伐。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呀。”他笑瞇瞇地說。 艾爾妲西亞差點沒忍住扔過去一個大火球。 仿佛身上的傷口都是幻覺一樣的、那單純明媚得像迎接主人回家的牧羊犬一樣的笑容,為她心中的絕望添上了最后的一塊磚。 朦朧術,隱形術,云霧術。她口不擇術地把自己能想到的隱蔽魔法用有生以來最快的語速放了個遍、鷹蛇嘶吼著、她制造出幻影飛向天空、魔法覆蓋到自己周身、夜精靈難以捉摸的雙眼微瞇,笑著沖過來,卻沒有撲向她身上,而是翻身去了她身后。 這一切的先后順序她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活下去也分不清楚,如果她即將死去也無法在這一刻閉上眼。 她只記得留在她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夜精靈從她頭頂上飛過的那道身影。恣意而銳利,如夜影,如鬼魅,如漆黑的鋒刃之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