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怨念(11)
二黑雖然走了,但每逢假日就會打電話過來,陶郁也和新同桌相處很好,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有條不紊地進行。 天氣漸漸轉涼,陶郁不能再每晚出去,于是就時常打開后窗讓銀狐跳進來和他一起過夜,再于晨光微亮時讓它離開,有時候也會偷偷擄走外婆的雞,躲到老房子后面架起柴火烤著吃。 金黃的玉米開始收割,大地里堆積了許多秸稈,陶郁放了學就跑到地里,爬到高高的秸稈上看夕陽,等天邊被染紅時,銀狐就會不知從哪跑出來,跳到秸稈堆上和他一起并肩看日落。 寒假來臨的時候,二黑再次給陶郁打來電話,向他討要之前在山里照的合照,之后又給他寄了許多零食玩具。 作為回禮,陶郁也買了許多鎮上的特產,還去照相館把照片沖印了出來,準備過幾天去村口的郵局寄給二黑。 冬日里天黑得早,陶郁上午來的郵局,正趕上業務高峰期,排了好長時間才輪到他,寄完東西后外邊天都暗了。 前幾天剛下過一場大雪,陶郁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正后悔沒有帶手電筒出來時,前方突然出現幾束亮光。 他以為是村子里的人,快步向前走了兩步,然而隨著距離拉進,出現的居然是許久未見的宋河與幾個小混混。 “呦,這不是老同學嘛?!彼魏幼炖锏鹬鶡?,吐字有些不清,“哎呀,真是好久沒見了啊,最近過得好嗎?” 陶郁看著來者不善的幾人,知道宋河并不是要和他寒暄,所以沒有說話,默默地往身后退了幾步,準備逃跑。 他們現在位于村子和郵局中間的大路上,兩邊都是成排的樹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他真怕這些人會做出什么。 “怎么不說話?怕了?”宋河打了個眼色,幾個小混混立刻圍住他。 陶郁瑟縮了一下,不得已硬著頭皮回答道:“宋河,你想干什么?” 宋河笑了笑,哥倆好似的勾著陶郁的脖子,把他拉扯到旁邊的楊樹林里,推到一棵粗壯的大樹下,客客氣氣地說道:“老同學,借點錢用用唄?最近手頭有點緊,過了年后我一準還你?!?/br> “可我……我現在沒錢。”陶郁連忙掏了掏兜,他今天出來得匆忙,兜里只揣了兩張零錢,全都用在寄包裹上了。 “哦,這樣啊……”宋河深深吸了口煙,轉頭笑了笑,猛地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他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沒錢是嗎?那就給老子用別的東西抵吧!” 陶郁捂著臉轉身要跑,卻被身后的幾個小混混按倒在地,拖到宋河面前,他看見對方拿著煙頭靠近,連忙大喊:“我真的沒錢,我可以回去拿!你想要多少都行,宋河你別這樣好不好!” “想要多少都行?你挺有錢?。啃∩贍?!”宋河抓著他的頭發,將燃燒的煙頭對著他的眼睛,“你害我到這個地步,真以為幾個臭錢就能打發了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陶郁被煙熏得直掉眼淚,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可是那些話真的不是我說的,我愿意補償你,如果你想回去上學我也可以幫你……” “幫我?你以為你是誰?”宋河冷笑著打斷道:“我不稀罕,你毀了我,那我也要毀了你,這樣才算公平嘛?!?/br> 宋河扔掉手中的煙,伸手去扯陶郁的衣服,旁邊的小混混忽然拿出一個相機對著他拍,嘴里還發出yin邪的笑聲。 陶郁拼命掙扎呼救,卻被自己的圍巾堵住了嘴巴,身上的衣服被扯開大半,刺眼的閃光燈不停閃爍,換著角度地記錄他裸露的軀體和爬滿淚水的臉。 黑暗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光拍照片有什么意思啊,弄點視頻多好!” 人群里立刻爆發出粗啞的笑聲和下流的調笑,幾個小混混作勢要掰開陶郁的大腿,就在這時林子里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幾個人抬頭看了看,猛地在前方的灌木叢里發現一雙冒著綠光的眼睛,正幽幽地盯著他們。 “臥槽!有狼!快跑!”一群人立馬丟下陶郁,頭也不回地逃跑了。 陶郁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望著黑暗里那雙金色的獸瞳,哆嗦著嘴唇問道:“是……是你嗎……大狐貍……” 熟悉的白色身影慢慢從灌木叢里探出,卻不知為何沒有像往常一樣撲到他懷里,陶郁激動得熱淚盈眶,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把銀狐死死抱在胸前。 “嗚……大狐貍……幸好你來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救我的……” 銀狐似乎很虛弱,無力地抬起頭拱了拱他的下巴,然后就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大狐貍!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傷了?你別嚇我?。 ?/br> 陶郁不知所措地抱著銀狐,又怕宋河他們殺個回馬槍,于是連忙把它裹進衣服里,踉踉蹌蹌地往村子里跑去。 黑暗中,一雙眼睛靜靜凝視了他們許久…… 陶郁把銀狐藏在衣服里偷偷帶回家,冬天衣服本來就臃腫,外婆又眼神不好,并沒有注意到屋子里多了個狐貍。 陶郁草草吃完飯以后,又溜回廚房盛了點飯菜,銀狐萎靡不振地趴在被子里,吃了幾口就把頭歪到一邊去了。 陶郁哄著它喝了點水,然后脫掉衣服鉆進被窩,把銀狐按在心口,腦袋埋進它柔軟蓬松的毛發里,不安地閉上雙眼,默默祈禱著它一定要平安無事。 半夜里陶郁突然發起了高燒,渾身熱得跟火爐一樣,意識不清地說著胡話,銀狐不停舔舐他的臉蛋,試圖用這種辦法幫他降溫,可惜沒什么效果。 陶郁神智不清間睜開雙眼看了看銀狐,然后就緊緊摟著它,安心睡了過去。 天亮的時候,外婆發現燒得迷迷糊糊的陶郁,連忙給他找了藥吃,還用酒精給他擦身子降溫,總算退了高燒。 陶郁一病就是一個禮拜,因為心里裝著事,拖拖拉拉地總不見好,而銀狐也不再來了,除了偶爾出現在窗臺上的松果,就再也沒有見過它的蹤跡。 村里又下了一場大雪,陶郁戴著棉帽棉手套在院子里幫外婆掃雪,抬眼間卻看見宋河拿著一個信封站在門外的柳樹下,咧開嘴沖他不懷好意地笑。 陶郁當即僵在原地,握著掃把的手不停顫抖,外婆問他怎么了,他心神不寧地敷衍了過去,再抬頭時宋河就不見了,于是他又跟外婆撒謊說要出去玩,匆匆忙忙地扔掉掃把追了出去。 宋河并沒有走遠,就靠在二黑家的院墻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走遠點說吧。”宋河揚了揚手里的信封,側過身子示意陶郁先走。 陶郁不敢走太遠,把他帶到了村中央的公園,里面有幾個鍛煉身體的老人,就算宋河帶了人也不敢對他做什么。 “挺會挑地方啊?!彼魏右谎劭创┧南敕?,不屑地笑道:“放心好了,我今天沒帶人過來,只是想和你好好談談?!?/br> “談……你想談什么?”陶郁盯著他手中的信封,問道:“你要多少錢?” “談錢多俗啊?!彼魏幽眯欧馀牧伺奶沼舻哪?,神秘地笑道:“我們呢,想見見你那只狐貍,不知道你賞不賞臉?” 陶郁心里一驚,立刻否認道:“狐貍?什么狐貍?我不懂你在說什么?!?/br> 宋河臉色瞬間陰暗下來,抖了抖手中的信封,一張張大尺度的照片就像雪花一樣飄下來,刺傷了陶郁的雙眼。 “那你是想這些照片出現在學校的宣傳欄里了?” 陶郁呆愣片刻,立馬跪到地上去撿那些照片,將它們撕個粉碎。 宋河見狀痛快地大笑道:“撕吧,我那里還有很多張呢,還有視頻哦?!?/br>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陶郁痛苦地看著宋河,“求求你饒了我吧!” “不是說了么,就是想看看你的狐貍。”宋河親昵地扶起陶郁,皮笑rou不笑地說道:“這樣吧,我們看完以后就把照片和視頻的底片還你,怎么樣?” 宋河眼里閃著兇光,陶郁很清楚他絕對不是單純地想要看看,可他不敢明著拒絕,他見識過流言蜚語的威力,那些照片和視頻會徹徹底底地毀了他。 “我……我也在找它,真的,我很久沒見過它了!”陶郁支吾道:“而且它……它很普通的……山上其實有很多狐貍,你們要是想要,我可以去抓!” “普通?我怎么覺著你那狐貍很有靈性呢?還會扮狼嚇唬人。”宋河摟著他的肩膀,柔聲道:“找不著是嗎?那我們幫你一起找,正好人多力量大?!?/br> 陶郁一時啞口無言,沉默半晌后又跪下來求宋河,“我真的找不到它,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給你錢還不行嗎,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給,求你了!” “嘖,都說了不要錢。”宋河不耐煩地把他拎起來,緩了神色道:“行,跟你說實話吧,我們幾個不是在網吧上班嗎,平時沒事靠拍點視頻什么的賺錢,你以為我們靠打劫為生啊,那是犯法的好嗎,我們就想拍點野生動物的視頻,放到網上去賣,賺點零花錢?!?/br> 陶郁聽他一口氣說了這么多,還是有點不太相信,“那你干嘛威脅我?還給我拍……拍那種照片,我怎么信任你!” 宋河冷冷地瞥他一眼,“我的確有點恨你……但就像你說的,那些話不是你傳的,其實跟你沒多大關系?!闭f完又嘆氣:“我只是在你身上發泄不滿罷了?!?/br> 陶郁被這突如其來的內心剖白弄懵了,低著頭不知該說什么,良久才開口說道:“既然這樣,你把照片……” “我肯定還你。”宋河誠懇道:“只是我說了不算,底片在我們老大手里呢,他是一定要見到狐貍,才能把東西給你,你放心,我們只是想借你那狐貍拍點視頻,真沒有別的意思,真的!” 宋河巧舌如簧地勸了一通,陶郁有點被他說動了,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只拍個視頻應該沒什么問題,他可以讓大狐貍遠遠地站著,既可以保證安全,又能順利拿回那些照片和視頻。 宋河見他神色動搖,再添一把火地說道:“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們呢,可以讓那只狐貍遠遠站著,我們就拍一會兒,而且它那么機敏還怕我們不成?” “那……你先把視頻底片給我,我才能信你?!?/br> “沒問題,你在這等我,我馬上回去取……跟我們老大商量!” 那時的陶郁不知人心險惡,心里總抱著一絲僥幸,或許宋河他們真的只是想拍個野生動物的視頻,或許這個昔日的同學已經不再怨恨自己,卻沒想到,他做出了這一生最后悔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