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二者活一,侯爺選誰
閑云抬手往身上拂了一拂,那一身黃湯泥水便如潮水般瞬間退了下去,僧衣立時又素白如新。 即便是這般狼狽境地,他仍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侯爺,貧僧有腿可以自己走。” 明夜對他那套奇yin巧術早已見怪不怪,掂了掂手里的烏金狼牙彎刀,調轉鋒刃指著他道:“少廢話,你且幫本侯看看清楚,夫人的魂可在此處?” 閑云繞著喜堂緩步走了一圈,僧鞋踏在那一地青的白的碎瓷片上,面不改色,如履平地。 明夜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修長有力的手指倒提著刀,刀尖刮在幽冷的青磚上,發出輕微卻刺耳的劃聲,在這風雨交加的暗夜里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路過柳書意和陌生青年站的那處紅紗燈下時,閑云腳步輕輕一頓。 柳書意幾乎以為他要發現自己,卻見他視若無睹的越過去,連個眼神都沒往她這邊瞥一眼。 一圈繞罷,閑云雙手合十對明夜道:“侯爺,此處并無夫人魂魄。” “這不可能!”明夜提高聲音,抓住他的衣襟一把扯到剛才那檐柱前,“方才她就是站在這里,我看的分明,怎會沒有?” “夫人的魂若是回來了,應會直接還于軀殼,現在夫人未醒,想必是并未返魂。” 明夜心頭升起一股難耐的焦躁,將刀狠狠插在傾倒的檀木香案上:“你不懂……她也許,她也許故意不想還魂。” 閑云念了一聲佛號,平靜道:“侯爺多慮,此處確無夫人魂魄。” 明夜暴躁的來回踱了幾步,側頭盯住閑云,惡狠狠道:“那你倒是說說,夫人的軀殼既已復活,魂魄卻為何遲遲不歸?” “許是時候未到,侯爺可再等等。” “如今已過了頭七,你還要本侯再等?!” “還魂之術太過玄妙,個中差池非人力所能控制。” “巫祝密書上的陣法不會有錯,本侯思索良久,問題只可能是出在祭品上,”明夜用眼尾睨著閑云,“死禿驢,你莫不是哄騙了本侯?” 閑云道:“侯爺要尋三個天命之人,陳云軻、裴落青、沈墨書三人,已是貧僧能算出最合適的命格。除此三人之外,則是前朝賢章太子,當今圣上與錦王殿下了,前者的尸骨已深埋皇陵之中,后二人,侯爺難道下的了手?” 還魂、陣法、天命之人,這種種詞匯,聽在柳書意耳中,令她驚詫無比。她是個愛看書的,曾看過許多江湖雜書,對一些仙術修道之事也有所耳聞,原只當是民間傳說,卻不想在此處成了真。 明夜心知閑云說的是事實,胸口堵了一團怒火無法宣泄,愈發煩躁的想要將眼前一切通通毀盡。 閑云卻又火上澆油的繼續說:“其實,也不是沒有另一個人選,侯爺的義姐錦王妃娘娘,氣運在身,乃天命之女,有她一人以命換命,足以將夫人喚回。” 明夜周身的氣場猛然一凜,眼神如刀,瞪向閑云:“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閑云彎起他那雙妖孽般的狹長眼眸,向明夜輕描淡寫一笑:“若此二女只有一人可活,侯爺會作何選擇?” 明夜冷冷盯著他,殺意幾乎就要破身而出,閑云雙手合十,平靜回視。 片刻之后,他有些狼狽的敗下陣來:“既然你說夫人只是尚未魂歸,那本侯再給你三天時間,若三天后夫人魂魄再不歸來……” “貧僧愿以命相償。” “以命相償,”明夜重復了一遍這四個字,忽然露出個陰沉沉的笑容,“好。” …… 與此同時,另一方天地里。雨勢漸緩,落紅成陣。 少年模樣的明夜一身黑衣,腳步輕巧的踏過花街水洼,于青樓暗巷的風燈中,也露出了一個森然笑意。 “繼續跑啊,”他歪著腦袋,指尖把玩著一支梨花發簪,“怎么不跑了?” 面前的三個男人渾身抖似篩糠,跪在雨中拼命磕頭:“小少爺饒命!小少爺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 明夜冷冷瞧著地上三個狼狽不堪的男人。 那日他一決定要將辱過柳書意的人盡數滅口,就立刻動身去了流民巷,原打算當日來回便沒有留下口信,卻沒想那幾人失了蹤跡,連尋了兩日,才讓他找到落腳之處。 本以為那領頭之人當時就死了,沒料到竟給他活了下來,還帶著兩個嘍啰做了花樓的護院。若是流民死了也就死了,這護院要是死的莫名其妙,卻很可能驚動官府。 明夜本是不想在乎這些的,但他怕給柳書意惹麻煩,便故意引著他們逃到花街河邊,到時候人殺了,往河里一扔,這幾日雨水不斷,河水暴漲,尸體順著河道流出城去,等被人發現時,人也泡的爛了,任誰也猜不到他頭上。 “晚了,誰叫你們碰了不該碰的人,”他全然忘了自己也算半個始作俑者,朝著地上三人咧開殷紅的雙唇,舌尖緩緩舔過慘白牙面,“留個全尸,也算是小爺對你們仁慈了。” 三人只覺得雨幕里透過來濃重殺氣,知道是活不了了,垂死掙扎的就想跑,明夜一個瞬步上前,一腳踢上中間那人的胸口,只聽喀嚓一聲脆響,那人仰面倒地,紫黑的丑臉露在燈火下,竟是瞎了一只眼的。 旁邊兩人哭嚎一聲:“老大!” 明夜五指成爪,鉗住另一人的脖頸,只一個用力,那人便腦袋一歪,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剩下個子最小的那個,早已嚇的涕淚橫流,跌坐在水坑里倒退著往后爬:“不、不要過來……魔鬼……你這個魔鬼……” 明夜將發簪一轉,插回自己發間,閑庭信步般向著那人踱去,卻忽然被人抱住了腳。那倒在地上的老大面目猙獰口冒鮮血,死死抱住明夜的腿,啞著嗓子喊:“快跑,快……跑!” 那人手腳并用,連滾帶爬的往河邊跑,明夜眉頭微皺,足尖運勁踢起一塊石頭,直沖那人而去。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那人后腦挨了一砸,慘叫一聲,翻身滾入了河中。 竟被人壞了好事,明夜心中暗惱,蹲下身干脆利落的捏碎了老大的脖頸,正想去河邊補刀時,卻聽見身后隱隱傳來了人聲。 那聲音清靈動聽,不男不女,他熟悉無比,卻又打從心底里厭惡至極,猛的踢開老大的手,一個鷂子翻身,上了墻頭。 巷口的黑暗里悠悠轉進來兩個人,一個高大沉穩,一個嬌小纖細。 二人走至花樓的燈火下,卻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和一個秀美的少年。 中年男人眉眼冷峻,滿頭花發,面目雖已帶上了歲月的滄桑,卻仍是個極英俊之人,蜂腰猿臂,肌rou鼓脹,一看就知是個武林高手。少年則生的唇紅齒白,眉眼靈動,若說明夜是美貌卻不陰柔,那這少年就是真正的雌雄莫辨。 他手中撐了把朱紅灑金的油紙傘,輕巧的踏在地面那兩具尸體上,歪頭對身邊的中年男人道:“刑伯伯,我怎么覺著剛才那聲音像是明夜呢。” 姓刑的男人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聽錯了。” “哦——”少年點了點唇,“你說這小子跑哪兒去了?該不會是死在外面了罷。” “若是死在外面,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少年轉了轉眼珠子:“若真死了還好些,萬一落在外面沒有主子的解藥吃,那才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哩。” 中年男子懶得理他,一手提起一具尸體,走到河邊松手扔了下去。 少年在后面踢踢踏踏的跟著,不滿的撅了噘嘴:“怎么還幫著陌生人善后呢,要不是我了解您,還以為您什么時候轉了性子做大善人了呢。” 中年男子頓了頓,沉下聲音道:“流冰,若你再多廢話,我就將你送回主子身邊。” “哎,那可不行,主子讓我出來找明夜的,跟著刑伯伯總是要容易一些么……” 二人說著話漸漸遠去了,待他們徹底離開,明夜才從墻后翻了回來。 他冷眼盯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片刻后又走到河邊往下看——黑漆漆的河水翻滾著,已經徹底沒了那三具尸體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