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了解到這里，方泓霖便也覺得夠了，不再關注下去。只是命運弄人，爺爺出院的時候，他去接，電梯人實在太多，爺爺住的也不算高，他便走了樓梯。樓道里，他看到一個男人蜷縮在墻角，輕輕顫抖，偶爾傳出一點吸氣聲，卻終究沒有嗚咽。只一眼，他便看出，這人就是病房前沖他點頭那個男人，不用看臉，他便能如此確定。

    這個男人在無聲地落淚。

    方泓霖面無表情地走過去，看到他烏黑茂密的頭頂，用紙巾戳了一下。

    奈哲抬頭，眼睛果然紅著，眼下還有淚痕。他看起來跟方泓霖差不多大，這個年紀的男人哭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奈哲撇過臉去，沒接受他的好意。

    方泓霖把那包紙巾扔在他身上，漠然問：“被拍裸照了？”

    奈哲震驚地看著他，低沉的聲音有些顫抖：“你怎么知道？”

    方泓霖不明白，他又不是大姑娘，被拍個裸照至于這樣嗎？不過這個冷峻的男人脆弱起來竟然比之前更令人心動了點，方泓霖突然有了點想法，伸出手道：“我可以幫你。”

    奈哲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拉著他的手站起來了。方泓霖感受著他干燥溫熱的掌心，沒有想甩開的感覺，也沒有不適，更不像之前出去應酬回來恨不得把手給剁了那種感覺。這竟是這么多年來，他第一次平和地對待別人的觸碰。

    “不，你幫不了我的……你還沒告訴我你怎么知道的？”奈哲看著他，眼神又警惕起來。

    “隨手查了查。”方泓霖說，“我當然可以幫你，不止這件事，還有你meimei。”

    “為什么？我什么都沒有，也沒有利用價值。”

    “你當然有。”方泓霖與他差不多高，氣勢上卻比他高了一截。他垂著眼睛看奈哲，語氣仍是冷冰冰的，“做我的情人。”

    奈哲愣住了。

    他不是什么美少年，也不是青春正好的年紀，哪怕對方喜歡男的，竟會生出包養自己的念頭，實在怪異。他看向方泓霖，對方條件顯然極好，無論外貌或是家境，哪怕不說包養，怕是也有一堆人上趕著跟他戀愛。這樣的人，包養自己？像是做夢一樣。難道自己長的像他以前的戀人，或者他的白月光？奈哲的思維開始往狗血的方向跑偏。

    吃了上一個虧，奈哲沒有馬上答應他，而是又問：“你如果無聊，找明星不是比找我好？”

    方泓霖已有點不耐煩，他轉身邊上樓邊道：“給你一個下午的時間，答應了，你meimei今晚就可以得到最好的醫療資源，不答應就當沒遇見過我。”

    正如上一次吃虧時的心態一樣，奈哲破罐子破摔般地想，任何希望都不能放棄。

    方泓霖沒有辜負他。

    只是奈哲后來才知道，原來他是已經結了婚的，也不像有白月光的樣子。跟著他這幾年，結婚是方泓霖的禁忌，從未提起，也不讓奈哲查任何有關于他的信息。奈哲知道的關于他的東西，都是公開在外面的。他起初覺得自己只是方泓霖的一時興起，也可能只是這位少爺想嘗個新鮮，沒想到一嘗就是四年。

    “好了。”奈哲把藥水收起來，看他的傷口不是很深，也已經止了血，便不再提讓他去醫院的事。他把藥箱放在茶幾上，突然聽到方泓霖說：“我要離婚了。”

    奈哲頓了頓，不明白他為什么主動提起這件事。不過想想他老婆的風評，估計也是互相給對方戴綠帽子，過膩了。他簡潔地回應：“哦。”

    他要站起身，方泓霖拽住了他的胳膊，眼睛直直望向他：“我不想再包養你。”

    奈哲與他對視，這些年來，方泓霖給的錢不僅夠給meimei治病，也有很多富余夠他生活。但望著方泓霖的眼睛，他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個什么樣的答案。方泓霖眼中難得有了赤裸裸的期待，奈哲卻注定讓他失望：“聽你的。”

    方泓霖眼中的光逐漸暗淡下去，良久，奈哲聽到他失神地說：“我對你不好，總是冷臉待你，所以你不愛我，對嗎？”

    四年來，第一次從方泓霖口中聽到「愛」字，沒想到居然跟自己有關，奈哲是真的有點驚訝了。或許他腦筋實在太直，這幾年，他愣是沒看出來方泓霖是如何對自己有“愛”的，方泓霖為他打點的一切，都帶著nongnong的占有欲，像是把他歸類為自己的物件，而不是一個人。

    “你對我很好，只是……”只是他對自己的定位太明晰了，一個小三，一個情人，怎么配談愛，又怎么能得到純粹的感情。甚至每一夜與他共同度過，都會收到一筆錢來提醒自己：所有一切都只是交易。所以他做到了把關系止步于交易，倒是這個看似冷漠的男人沒做到。

    “不讓你見她，是怕她對你下手，她實在難纏又令人厭煩，我總有顧不到你的時候，我希望你能永遠跟她沒有交集。這些年，方家一直都在查你，因為我態度太過強勢，爺爺退了一分，可以只當我是在跟你玩玩兒，卻也要求我必須顧好工作，定期陪那個女人。我本以為所有一切都在我掌控中，就像以前那樣，我可以克制，也可以保持，但我實在受不了……”方泓霖很少露出這么脆弱的表情，但奈哲實實在在看到，他的眼睛紅了。“我受不了那個女人的觸碰，受不了她跟別人廝混之后留下的味道，她一直拿方家威脅我，要我和她生一個孩子，這對家族有益，我知道，可我就是受不了……我覺得惡心……”

    奈哲重新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方泓霖厭惡和人皮膚相觸，他是知道的。好像除了自己，他對誰都像是過敏一樣，也不是說碰了會掉塊兒rou，像應酬那種不得不握手交談的場合，他肯定也是會握手的，只是回來要洗很久的手，還要消毒，把好好一雙手弄的通紅。

    剛剛被包養的時候，方泓霖并沒有要求和他zuoai，還是奈哲覺得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主動親吻了他。吻完之后，奈哲要進入正題，方泓霖卻伸出一雙手在他面前，目光平靜道：“舔。”

    奈哲一根一根仔細給他舔干凈了，還以為他有什么怪癖，后來才知道，他那天和很多人握了手，洗完消了毒還覺得膈應，剛好奈哲主動湊過來，便把他當人形消毒機了。奈哲那時心想，沒必要的工作內容又增加了一項。

    正因為清楚他的病癥，奈哲也能理解和那個女人親近對方泓霖來說是多么艱難的一件事。不過他也沒想到方泓霖居然真的喜歡自己，還一直在保護自己？他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又不是什么美少年，值得他這么做？

    “你不是要離婚了嗎……馬上就自由了。”奈哲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笨拙地抹去他未流出來的眼淚，語言簡潔枯燥。

    “離婚了，我就什么都沒有了，那樣，你還會要我嗎？”方泓霖握住奈哲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他的手一如往常，干燥，溫暖，令他感到舒適和安心。

    他今天太不對勁了，奈哲從沒見過他這副脆弱可憐的樣子，有些無措，有些違和。冷面金主突然眼淚汪汪委委屈屈地求收留，還順帶表白了一波，任誰都需要時間反應。

    “你……我相信你的能力在哪里都能得到認可，如果你無處可去，我當然會幫你。”奈哲自己都覺得這話說的不好，方泓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冷下臉來。他坐起身來，認真看著奈哲說：“等我離婚了，以自由的身份追求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