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還好處理及時，沒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肇事者只有十六歲，未成年，現在在派出所……”

    “連總，您先去換身衣服，不然……”

    ……

    嘈雜人聲忽遠忽近，黑暗中，消毒水兒的味道縈繞不去，冉敏手指動了動，睜開眼見，看見潔白的枕頭，眼珠一轉，就看見干媽哭紅了的眼，干媽抓著他的手，坐在床邊，不知坐了多久。

    “醒啦，敏敏，疼不疼？”

    冉敏搖搖頭，想坐起身，干媽卻不讓他動。

    出了這么大的事兒，病房中擠滿了人，冉敏深呼吸，說：“干媽，我沒事，你別擔心。”

    李瑤說：“羲和，你不該讓敏敏和那些人接觸，林子大了什么鳥沒有，這不是拿敏敏的安全開玩笑嗎！”

    冉敏皺眉道：“媽，別說了，干媽是受我連累，差點讓人把硫酸潑到臉上，你還怪他，哪兒有你這樣的。”

    李瑤憤憤住嘴。

    冉峰怒道：“怎么和你媽說話呢！你媽還不是關心你，擔心你，一聽到你出事嚇得差點暈過去，馬上就趕過來了，你怎么不知道好歹！”

    冉敏慢慢地眨眨眼，他怎么會知道mama的反應？難道……他們當時，在一起？

    冉敏心往下沉。

    連羲和道：“瑤瑤，這事兒是我做的不好，對不起，從一開始，我就不該讓敏敏下樓給他們送水。我現在去派出所，你給敏敏煲個湯喝。敏敏，干媽待會兒就回來，你好好休息一會兒。”

    冉敏拉住干媽的手，“干媽，那個人，好像也在遭受家庭暴力。”

    一個“也”字讓冉峰臉色驟變，看樣子，要不是顧及這兒還有那么多外人，就要破口大罵了。

    李瑤臉色也很尷尬。

    連羲和深深看他一眼，沉下聲，說：“你想怎么處理？”

    冉敏道：“我覺得他心理狀態不正常，不健康，應該送去鑒定，如果確實有精神方面的問題，最好能送他去精神病院，等恢復正常后再回歸社會。”

    連羲和摸摸他的頭發，說：“嗯，干媽知道了。”

    干媽帶著鄭秘書一起離開，李瑤回家準備晚飯，病房中只有冉峰和一位專業護工。

    冉峰試圖用親情感化冉敏，不住說些他對家庭、對兒女的付出，說他活得有多累、多辛苦，冉敏充耳不聞。

    就算父母重修舊好，他也不想再和這個人有更多來往，在向mama揮起拳頭的時候，他就該想到有這一天。

    他不是受虐狂，沒有當圣母白蓮花的欲望，mama可以原諒他，那是她的自由，可他不會，他永遠不會。

    冉敏找到手機，給干媽發微信。

    冉敏：「干媽，我想你了，你忙完早點兒回來呀。」

    Elisabeth：「嗯，干媽也想你。別玩兒手機，好好休息一會兒，知道嗎。」

    冉敏：「可我爸在這兒，我沒辦法休息。醫生都說我可以回家，按時抹藥就行，不然我回家好了。」

    Elisabeth：「再待幾天。」

    說完，他就沒再給冉敏回消息了。

    冉敏趴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玩兒手機，微信蹦出來上百條消息，所有人都在問他沒事兒吧，于是關了微信，去微博，搜自己的名字，果然，有人把下午的視頻發到了網上。

    他打開看，聚星總部的大噴泉不停歇地流動著水，干媽渾身都讓水澆濕了，原先熨燙筆挺的西裝貼在身上，看上去狼狽極了，從第三人的視角，冉敏把干媽的恐懼、絕望看的更清楚、更明白。

    他慶幸自己當初沒把自己和干媽的事昭告天下，否則，還不知會有多少這樣的瘋子。

    冉敏一陣后怕，如果當時他沒能把干媽推開，那……

    他打了個寒戰。

    他打開手機相機，做了個搞怪的表情，發給干媽，逗他開心，因為他知道現在干媽一定比他還疼，還難受。

    老四打來電話，說：“冉哥，我現在在醫院門口呢，你在哪間病房？”

    老四捧著一束花上來，拘謹地和冉敏的父親問好——他是親自經歷冉敏和父親打官司的過程的，對內情一清二楚，因此對這位家暴男實在熱情不起來——冉峰于是說出去抽根煙，讓他們聊。

    冉敏松了口氣。

    老四道：“冉哥，嚴不嚴重啊？要不要植皮啥的啊？需要皮盡管開口，我的都能剌給你！”

    冉敏：“……你知道排異反應的吧？”

    老四撓撓頭，“嗐，這不是正安慰你呢嗎。咱干媽呢，沒陪著你啊？”

    “去派出所了。”

    “我說呢。到底咋回事兒啊，哪來的瘋子咋這事兒也干得出來啊，該不會是丫女朋友看上你了要和他分手吧？”

    冉敏道：“你想象力這么豐富，不去當編劇可惜了。”

    老四眼一亮：“我也這么想！”

    VIP病房有電視，老四就手機投屏看鬼片兒，和冉哥一人半拉西瓜抱著吃，一驚一乍的，比電影里的女鬼還嚇人。

    鬼片兒情節沒那么恐怖時，老四扭頭看著床上的冉哥，現在病房里只有他們倆人，他就沒藏著掖著，贊道：“看得出來，連總真的超愛你了。”

    和干媽在一起的事兒，知道的人除了趴門偷聽的沈菲菲，就只有一個老四，他愿意嘗試接受、閑聊，對冉敏來說，著實很重要。

    “嗯，我知道。”

    老四別別扭扭地道：“切，秀啥，我將來也會有女朋友的！”

    誰都沒再說起這事兒，直到李瑤帶著冉敏的弟弟meimei過來送飯，連羲和也從派出所回來了。

    老四挨著墻想溜，連羲和與敏敏說了幾句話，拎著他一起離開，讓敏敏好好吃飯。

    冉敏：“……”

    老四一個勁兒地看連羲和，自打知道他和冉敏之間的關系，老四再看連總就和從前不大一樣，覺得這一切都出乎自己的意料。

    連羲和瞥他一眼，問：“看什么？”

    老四連忙低頭，說：“連總，您回家嗎，我也回去了，我開車來的，我的車就在停車場。”

    連羲和笑笑，“謝謝你來看敏敏，我請你吃飯。”

    老四猶豫一會兒，說：“好。”

    吃飯時，他問：“那個潑硫酸的人，到底為什么那么做？”

    連羲和輕描淡寫道：“精神問題。”

    “那，就不能用法律制裁他了嗎？”

    “放心，他會付出代價的。”

    老四看著連總云淡風輕的模樣，心底莫名發寒，就他所知，在敏敏的事兒上，連總從來都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冉哥不知道，可老三私下和他們說過，自從軍訓打架一事后，孟震父母的生意越來越差，被工商、環保查來查去，工廠沒辦法生產，資金鏈斷裂，他們非但不能再在京城給孟震買房，還不得不賣了幾套房子來維持運轉。

    室友們不確定這是不是連總的手筆，只當不是，不過，都沒和冉敏說，怕他因此有心理壓力，可連總的手段讓他們不得不害怕。

    孟震只是和冉敏打了一架，這次呢。

    他思索再三，不敢接著問，埋頭吃吃吃。

    不過，很快他就通過媒體得知后續，那個行兇者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夜深，李瑤帶著龍鳳胎回家，連羲和陪床。

    他和冉敏面對面地躺在床上，不時接吻。

    “疼嗎，寶貝兒？”

    冉敏搖頭，“干媽，你還要問多少次，真的不疼。”

    “可我怎么覺得那么疼？敏敏，干媽得謝謝你，要不是你，干媽現在臉都要爛掉啦。你很勇敢，很厲害，是干媽的英雄。”

    “可都是因為我，那個人才會沖你潑硫酸。”

    “寶貝兒，別亂想，你才是受害者，做錯事的不是你，是那個精神病。”

    冉敏悶悶道：“如果不是我非要拍戲，要退圈，也不會出這種事。”

    連羲和拍拍他的臉，說：“你再想下去就沒個完啦，不許怪自己，否則干媽只會更難受，知道嗎？”

    冉敏點點頭。

    連羲和把他摟在懷里，安撫道：“好好睡一覺，嗯？等醒了，干媽就在這兒陪著你。”

    雖然處理及時，冉敏后背還是留下一塊疤，看上去格外猙獰可怖，冉敏看著鏡子里自己的后背，決定去紋身。

    他特意飛了趟日本，找了位大師，將干媽紋在自己的后背上，他選的照片正是當初和干媽在法國埃菲爾鐵塔下一起拍的那張，照片上，干媽垂眼看著他，目光溫柔，滿滿的都是愛。

    大師問：“這是你的母親嗎？”

    冉敏淡淡道：“不，是我的愛人。”

    大師眉梢不動，顯然，見過大世面，什么事兒都不能讓他吃驚。

    紋身用了十七個小時，大師手藝高超，把干媽的神韻、風情刻畫得淋漓盡致，還別出心裁地將他的裙擺做成了云霧的樣子，靛藍色的云霧環繞著干媽，讓他看上去像是自然孕育出的神只。

    冉敏很滿意。

    他飛回京城，把后背給干媽看時，干媽顯然也很滿意，親吻紋身，笑道：“寶貝兒，你這是給自己打了個烙印。”

    冉敏道：“嗯，我不會后悔的。”

    連羲和親親他，說：“敏敏，你真要讓干媽的心化掉了。”

    “干媽，我愛你，我不用任何人知道，只要你愿意，我們可以永遠這樣，永遠在一起。”

    連羲和看著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冉敏等的忐忑極了，終于，干媽說：“嗯，寶貝兒，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