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鮮血和靈魂
理婭扭了扭,銀質的腳鏈輕聲作響。她有點不習慣這個新增的“飾品”,但拉爾斯告訴她,這里的規矩是奴隸不能隨意拋頭露面,必須戴著束縛,有監護才能出門。自從跟議員發生沖突后,理婭也不想再吸引關注,所以就戴上試試了。 在屋里悶久了,總想出去走走,不過她更想知道拉爾斯的計劃。剛才一番折騰,他們終于決定了袒露真相,再也不對彼此保留。拉爾斯開始告訴她自己打算如何鏟除議會。 其實cao作很簡單,假裝繼續生活在議會的掌控下就好。 近年來,人族的王朝搖搖欲墜,議會也是知道的,日益壯大的反抗軍勢力就是證據。打著推翻暴政的旗號,贏得民眾支持,反抗軍已在某些地區勝利,堂而皇之占領了一座樞紐城鎮。理婭當初就是通過那個地方聯系他們的。議會當然無法容忍這種叛逆,但派出的軍隊屢屢受挫,反抗軍神出鬼沒,狡猾游擊,讓官方無可奈何。 眼看偉大的王朝顏面丟盡,一眾軍事將領腐敗無能到連叛黨都制服不了,議會緊急召回正在外出游歷的國君拉爾斯,要求他解決這個問題。最起碼,要抓到反抗軍的領袖,當眾處死震懾叛黨。 講到這里,拉爾斯止不住輕笑。理婭看著他,鮮艷的藍眼睛盈滿好奇。他被吸引去親她,舔弄軟嫩部位,耳鬢廝磨間悄悄吐露秘密: “反抗軍領袖被押上刑場之日,就是議會覆沒之時。” “噢!”理婭驀然睜大眼。像一只受驚的兔子蹭地豎耳朵。拉爾斯嗷的一聲,被妻子可愛到蠢蠢欲動,但馬上就是議政時間,拉爾斯只好強行讓自己的小兄弟冷靜下來。 “其實你的加入未必是壞事。你可以成為我的秘密武器,呵呵,這樣勝算也大了許多。” 拉爾斯揉揉她頭發,野火一樣的紅,他欣賞著,但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掌下滑,伸進衣衫下盡情享受柔軟的觸感。 理婭投來一記眼神警告他的放肆,看著卻像是嬌嗔。拉爾斯心里癢癢,把妻子撥入懷中細細親吻。 冬日正凜,窗外極寒,地暖烘烤著的室內熱烈似盛夏。 如果可以,他想要永遠留在這里,或者任何地方,只要是在她身邊。 良久,拉爾斯放開理婭,見她臉蛋緋紅,眼神迷蒙,身子都被他親軟了,他輕笑,“要去議事廳了。你在這里乖乖的,等我回來。” “可是你還沒跟我講完你的計劃。” “放心,我回來一定細說。”拉爾斯戀戀不舍地出去,臨走前叮囑道,“別亂跑,不要去危險的地方。” 理婭點頭,視線跟他到門外,依稀看到一只手輕輕搖動,她立刻舉手使勁揮舞回應,像在擲鐵餅一樣動作幅度劇烈,門外頓時響起笑聲,那只手放下了。 “早點回來!”理婭大聲說。 門關上了,理婭后仰著倒在寬大的床上,面頰兩邊燙得跟火燒過一樣。她捂臉,不敢相信自己表現得像是十幾歲的懷春少女,但想到拉爾斯那種慣會調情的模樣,理婭就覺得渾身發熱,某個令人害羞的地方也有了反應,濕漉漉,滑膩膩。 她抓過被子蓋在身上,摩擦雙腿,一邊緩解自己的空虛一邊思考其它事情轉移注意力。漸漸地,在溫暖的環境里陷入昏睡。 醒來的時候天黑了。拉爾斯還沒回來。理婭來到窗前,望著樓下的仆人們來回穿梭,行色匆匆。沒人發覺國王寢殿先前經歷過一場巨大魔法風暴。拉爾斯告訴她,這里布置的防護咒語數量比最森嚴的軍事堡壘還多,只因為他希望睡個好覺。結果那些防護在她狂化時派上用場了。 想起狂化時的神志不清,理婭后怕地攥了攥掌心。離開師門那天,老師就告誡過她,一個戰士最大的敵人是自己,修劍的終極是修心——永遠要牢記自己戰斗的意義。 而她差點忘了,她戰斗的意義是守護,而非肆無忌憚的破壞和殺戮。 理婭輕輕呼出一口氣,余光瞥見時鐘走向后半夜,一絲憂慮悄然攀上心頭。既然拉爾斯一直受到議會的cao縱,政策制定方面肯定嚴加管束,他若是議政的時候不按他們的意思來,興許要被為難。 理婭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但在空曠的寢殿里,她越是閑著越焦躁,索性卸掉腳鏈,出去尋找拉爾斯。 奴隸亂跑壞規矩,但前提是,有人能逮得住她。理婭對自己的潛行本領充滿信心。她隱身后完美融入夜色,如同影子一般進出宮室,不為人知。 議事廳還挺好找的,但里面已經散會,空無一人,理婭轉了幾圈后疑惑地離開了。 拉爾斯能在哪里呢? 理婭升上高空,以鳥瞰視角環視整個宮廷。靠近護城河的部分有一座宏偉的建筑,燈火通明,多半是王宮的主教堂。她記起人類同樣相信神明,便飛去主教堂,看看有沒有拉爾斯的身影。 落地時,一股濃烈的氣味飄入鼻腔。理婭皺起五官,總覺得這股氣味很像血腥味。往里面走了兩步,才發現就是血腥味。 教堂的布道壇上,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被吊在半空,開膛破肚,腸子都掉出來了。她咬得血rou模糊的嘴唇斷續溢出氣音,仿佛獵物死前哀嘆自己短暫的生命。下方一個矮胖的男人埋頭聳動,哼哧哼哧,不知忙些什么。另一個高瘦的男人坐在他旁邊,手中把玩著的柳葉刀沾滿血跡,神情無聊。 “這個奴隸好沒勁,都不帶慘叫的。” 理婭悄悄靠近過去。她已然猜到這兩個男人是議員,畢竟他們跟之前的葉里安和厄拉一樣,都是赤裸裸的殘暴。放眼整個宮廷,恐怕也只有議會敢公然虐殺奴隸。 這個被吊起的奴隸已經死了。目前尚未咽氣,可是體內的器官都失蹤,救下來也不可能活了。理婭只能想象到一種茍延殘喘,僅僅是把死期延緩幾天的做法。與其那樣,還是死了更好。 理婭不忍地移開了視線,不經意瞥見那個矮胖議員所做的事情,瞬間瞪大了眼睛。 他——他在吃人rou! 準確地說,是在吃奴隸的rou。理婭識不出具體的部位,但可以看出那是某種內臟。她掩嘴壓制嘔吐的欲望,胃里翻江倒海。 最初的震驚勉強消退后,涌上來的是憤怒,地獄業火般無盡的憤怒。 殘忍虐殺,剝皮吃rou,竟還若無其事。最可怕的是,這恐怕不是議會最大的惡行。理婭算是看出來,這些披著人皮的家伙暴戾恣睢,喪盡天良,根本連動物的名號都不配擁有。稱他們為禽獸,是對禽獸的侮辱。 她簡直不能想象拉爾斯或者任何人目睹此等情景,卻沒有立刻行動起來阻止。難道人類沒有同理心?難道人類不知道唇亡齒寒,不知道同胞的滅亡也是預示著自己的末日? 不……他們知道……拉爾斯知道的…… 那個幼小、脆弱的孩子失去了父母,在世間毫無依仗,面對種種殘暴行徑,淚流滿面。 他的一切都被奪走了。權力,財富,自由,皆受議會擺布。龐雜的宮廷里,布滿了議會的眼線和棋子,無人可以信任。 能在這樣的環境里生存,活著,已經是最大的幸事。 理婭恍惚起來。跟伊文相處的時候,她總以為他是個普通人,出身清貧,教書謀生,所以修理家具也好,烹飪清潔也好,各樣事情都會做,各種學科都有充足的了解,連魔法亦有深入研究,時不時展露的知識讓她倍感驚訝。 現在想來,應該不是拉爾斯有意凸顯全能,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東西的孩子,盡全力獲取自己的東西,然后小心翼翼把這些名為知識的東西藏在腦海里,這樣就不會被議會奪走了。 理婭感覺胸口漲漲的,酸澀得厲害,她用力眨了眨眼,以免自己在錯誤的場合落淚。 奴隸的哀鳴消失了。她終于去向更好的地方。理婭重新看過去,卻見奴隸腳下的位置黑煙繚繞,似與地面融為一體的暗色符文散發詭譎光芒,源源不斷輸送更多黑煙。 一種力量從地下緩緩升起,陌生而震撼,如同深海巨獸浮出水面,那種不可名狀的壓迫感強烈到窒息,理婭打了個寒戰。 怎、怎么會?她居然感應到神明的氣息…… “鮮血和靈魂獻給吾主!” 當黑煙凝聚成團,兩名議員匍匐到地上,齊聲高喊,畢恭畢敬。 理婭眼睜睜望著黑煙持續上升,卷起空中的奴隸,將其包裹在自身的內部。咕嘰咕嘰。一陣詭異的聲音。接著空中的人影不見了,連白骨都沒有留下。黑煙濃厚更甚,朝八個方向伸展的邊緣劇烈起伏,形似八根觸須,每一端都泄出宇宙的能量。 偌大的教堂忽然極度逼仄。理婭呼吸困難,冷汗都下來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議會背后是有神明撐腰的,怪不得,怪不得有這般恣意妄為的膽量。 而且看樣子,還是一位邪神。 理婭咬牙,膝蓋微微打顫,拼命克制著臣服的本能。 這些議員還好說,再強她也不怕。可是神?豈有人能夠與神明抗衡。對于更高維度的存在,凡人是恐懼的,這份恐懼深深種進了骨子里,別說反抗,光是挺直脊梁站立都需要極大的勇氣。 眼下面對降世的邪神化身,理婭只能僵硬地站著,不敢呼吸,更不敢動彈,在黑煙形態凝固時緊緊盯著它,神經高度緊繃。 黑煙突然動了。它仿佛發現這里還有一個看不見的生物,直直彈射而來。那一刻,理婭頭皮炸裂般發麻,渾身每個細胞都在尖叫:快逃!快逃!快逃! 理婭也確實逃了。逃得飛快。這輩子都沒這么快過。 回寢殿看到熟悉的身影,想也不想就撲了上去,渾身發抖。她被緊緊擁抱,耳畔傳來焦急的詢問,但她什么都聽不到,像是溺亡者死前掙扎般抓住身邊人的衣袖,顫栗著,語氣第一次驚慌失措。 “拉爾斯,我……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