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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臂嘶吼。 但有的地方,你卻只愿一個人坐著,不出聲的小盞獨酌,獨自消化歲月的喜樂與哀苦。 歸處就是第二種地方。 于知樂在門口站了一會,似在躊躇。 一個穿白色布衫的男孩子見狀,走過去問:“小姐,外面很冷,不如進去坐坐,不想喝酒還有茶。” 于知樂打量他兩眼,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右手伸了出來,那張被她疊了一道已經被布料磨蹭出痕跡的邀請卡,也一并暴露到空氣里。 “哦!”見到她手里的貴賓卡,男孩驚呼,且愈發熱忱:“是老板的客人啊,您這邊請。” 于知樂跟著他上了店里較高的地段,這兒只安置了幾張桌子,卻擁有更加開闊的空間與視野。 男孩說隨便坐,她便找了個角落的位置。 舞臺出人意料的簡單,立式麥后面,已經有個男人抱著吉他在哼唱,就他一個人。 于知樂當然認得他,也許是胡茬的關系,他看上去老了點,聲線也比以往滄桑。他過去的嗓音是一條河,奔流清朗,有粼粼碎光,如今像是摻了沙,這沙很細,一點也不硌耳朵,反倒很舒適,緩緩地淌過去,再慢吞吞,沉淀在人心底。 于知樂聽得出神。 直到服務生端來了一杯檸檬水,她才收回視線,道了聲謝。 酒吧里有人在閑談,但更多的,都安靜地聽他彈唱。 他又唱了一首,他的成名曲,早兩年他去了外地酒吧駐場,有網友拍下他唱歌的樣子,放在微博上。 不過兩天,不到六分鐘的視頻,擁有了高達千萬的播放量。 男人懷抱吉他,五官迷人,湮沒在晦暗,低吟之后的倏然爆發,讓許多人為之一震。 從此,在許多關乎民謠的歌單里,嚴安這個名字,包括他寫的歌,都成了不可缺少的其一。 他在臺上唱,許多慕名而來的粉絲,全在臺下合。 一時間,大廳里飄蕩的,都是熟悉的旋律,整齊而纏綿,有年輕的小姑娘已經熱淚盈眶。 “也就你把我當寶。” 于知樂清晰記起,他從地上爬起來,一手提著吉他,一手搓了下她腦袋,輕聲嘆氣,說著這樣一句話。 她那會還理直氣壯回嘴:“你本來就唱的很好聽啊,總有一天,肯定不止我,不止我一個人喜歡你的歌,會有一群人,很多人,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都在臺下跟你合唱。” 想到這,于知樂輕輕一笑。 好像可以了,她今天來這的目的,大抵就是為了這一幕,這一刻,為了看一眼圓夢的他,是什么樣。 圓滿了。 一曲結束,于知樂起身,準備走了。 也是這一刻,整間酒吧的暖燈,忽然間暗了下去,仿佛有灰幔遮住了夕陽。 嚴安在臺上,靜默少傾,靠近麥克風,說:“我在今年夏天回到了寧市,大家都知道,之前幾年,我都在川省駐唱。” 他接著說:“人都說衣錦還鄉,其實前年的我,也勉強算個衣錦了,你們應該都是那會認識我的吧?” 臺下笑出了聲,在鼓掌,在認可。 “別笑,”嚴安說:“但我一直不敢回來,我怕見一個人。” “我一個學生。” 他笑了笑:“我一個老師,竟然怕學生,說出來誰都不信,是不是?” 又是一陣哄笑。 “寧市是我的故鄉,我畢業后就待在這里,和朋友開了間樂器店,兼職吉他老師。” “搞音樂的人,難免都有情長夢想,可是,我當時非常不自信,以為自己會一直平庸下去。” “后來我有了個小粉絲。” “就是我那個學生。” “她跟我學吉他,她啊,哪里是學吉他,不好好學,每天要我唱歌給她聽。” 臺上的男人長嘆一息: “很煩吧,小女孩兒,最難纏,最拒絕不了的小女孩兒。” “沒辦法啊,只好一遍遍唱給她聽。” “就這個很煩的姑娘,”嚴安停頓片刻,說:“我愛上了她。” 男人說完,酒吧里,頓時尖叫迭起。 “我給她寫了一首歌,除了她,我沒在任何人面前唱過。” “和她分開六年,我也終于敢回來了,回到這里,我的故鄉,我認識她的地方。” “我知道她來了,所以,我再為她唱一次這首歌,這首只屬于她的歌。” 嚴安開始撥弦,有清悅的前奏從他指尖流瀉。 “歌的名字,也是酒吧的名字,歸處。” “我回來了,你也回來,行嗎?” 看官們在喧嘩,仿佛他們才是歌曲的主角一邊亢奮難抑。 唯獨臺上的男人目光渙散,沒有看向任何一個地方,像是對著虛無的空氣發問,沒人知道他的那些情真意切到底撒往何處。 于知樂停在木梯上,對眼前的一切,并不驚訝。 但她還是想,聽完這首歌再離開。 — 景勝是被林岳硬拖出來喝酒的,連續幾天,他都悶在拆遷的事務里,拔不出身。 知道陳坊是歷史遺留問題,但如此龐大繁復,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除去林岳,還有其他幾位好友。 其中一個叫周忻明的,是這間清吧的入股人,所以特意請他們兄弟幾個過來喝一杯,撐撐場。 偶爾文藝一下,也算個消遣。 “我可喜歡老嚴的歌了,”周忻明望著下面攢動的人頭:“有他在,這邊不愁沒生意。” 景勝撐著腦門,心不在焉咬著面前的吸管。作為搖滾和電音的愛好者,這種芝麻糊一樣哼哼唧唧無病呻.吟的曲風,他才不喜歡。 周忻明回頭,有些新奇問:“勝子今天怎么沒喝酒?” “他說頭疼。”林岳替他答道。 周忻明微微笑:“肯定是陳坊的事吧。” 是個鬼都知道,景勝在心里磨牙。 接下來,那什么民謠歌手的一段深情獨白,聽得景勝的雞皮疙瘩都快漫出毛衣了。 倒是身邊朋友,莫名跟著激動叫好。 他激靈了一下,想尿遁。 男人開始哼唱: “我沒有睡意, 心頭都是你, 沒有道理, 不想逃避, 姑娘啊,怎么一想起你, 我就會嘆息, 為什么嘆息, 因為你,我變得從此不像自己,很傻氣……” 這一段,本來還耷拉著雙肩,周身皆軟骨的景勝,逐漸僵起了上身。 幾句詞,仿佛在說自己,適用得出奇。 此時此刻,稍低一點的坐席,忽地響起了延綿的尖叫。 因為臺上的男人,低眉彈唱的同時,漸漸仰頭望向了一個地方,之后,眼光便不曾離開一毫。 身邊長年愛湊熱鬧的林岳,也跟著嚎叫,相當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