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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與她道:“這衣裳不大好,還是換一套吧。” 綠鶯頭也不抬道:“哪里不好?小姐是嫌料子不好?做工不好?還是樣式不好?”唯獨漏了提那顏色。 給她這般一堵,我卻不好再說,只捏了袖口舉到她面前,吹毛求疵道:“你瞧,這料子起球,怕是不經磨。” 綠鶯抬眼瞥了瞥,“綠鶯眼拙,沒瞧出來。” 我又將袖子對了明處,對她道:“你站起來對著光仔細瞧,這里是不是已經起毛了?……” 話未盡,卻被綠鶯打斷,這丫頭粗魯一伸手捉了我的袖口重重放下,“小姐,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我一怔,聽得她搖頭嘆了嘆,轉而忿忿道:“今日柜中只有這一套衣裳,小姐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不知她哪里借來一股子霸道狠勁,竟像那強搶民女的土匪附身一般,我頓了頓,以為這話與那“你今日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實在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遂不再與她爭執,任由她擺弄。 “妙妙妙妙你最好,樣貌好脾性好,還有雙鳳眼能捉魂!” 又來了……我一撫額,只覺頭痛不已。但見那大鷯哥在架子上蹦來蹦去,活潑歡愉地搖頭晃腦,“曾經妙妙難為水,除卻妙妙不是云!妙住揚州頭我住揚州尾,日日思妙不見妙,共養一只鳥!為妙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衣帶漸寬終不悔!衣帶漸寬終不悔!” “快,給它些鳥食堵上那嘴。”我忙不迭揮了揮手,讓綠鶯去喂它。這鷯哥也不知宋席遠這塞外高人怎么給訓出來的,每逢餓了便開始前言不搭后語念些歪詩,念到最后總是反反復復那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繞得人頭暈眼花,唯有新鮮的鳥食能叫他消停一會兒。今日想是家里人忙著預備去裴大人的婚禮忘了喂它,可把這位大爺給“消得人憔悴”,得了鳥食還念經一樣一遍又一遍幽怨叨叨“衣帶漸寬終不悔”。直控訴得我心生罪孽,想要將它烤了給湯圓補身子。 綠鶯一邊給它添水一邊道:“小姐,這些年綠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逾矩說句不該說的話……三公子人真的挺好。” 我一頓,不看她,回身便出了里廂去隔壁瞧瞧奶娘將湯圓拾掇得如何。 推門但見湯圓一身茜色對襟小褂粉團白嫩地倚坐在床沿,只差懷里抱尾錦鯉,便能直接上年畫了。我不由心下對奶娘喜慶的品味嗟嘆了一句。湯圓抬頭見我立刻臉上綻出一笑,從床沿斯文地滑下,“娘親。”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又扯了扯他的衣擺,又替他查了遍盤紐,心中躊躇半晌,問他,“宵兒肚子疼嗎?” 湯圓眨巴眨巴眼,糯糯道:“不疼。” “牙疼不疼呢?”我摸了摸他水當當的臉。 “不疼。”湯圓搖了搖頭。 “那手指呢?手指疼不疼?”我鍥而不舍。 “不疼。”湯圓睜著烏潤潤的眼睛盯著我瞧了瞧,我失望地嘆了口氣,只得牽了他的小手往外走。孰料走了不過堪堪五步,湯圓卻不走了,扯了扯我的衣擺示意我停下,我彎下腰,聽得湯圓輕聲輕氣道:“娘親,宵兒腳疼。” 我心中大石落地,俯身將湯圓抱起,招呼下人道:“孫少爺腳疼,快送回房去歇著,叫奶娘照應好。”下人領命將湯圓抱回屋內。我整了整衣擺同家人一道坐了轎子去裴家觀禮赴宴。 太后賜婚場面自是宏大排場,十里紅妝一路沿街到裴門,禮樂相和賓客盈門,下人們進進出出忙碌著,裴家雙親親自于大門外迎客,滿面皆是洋洋喜氣,乍一見我們沈家一家人,倒有些尷尬面色,不知如何開口,倒是我爹爹落落大方與他們道了恭喜打招呼,裴衍禎的娘親執著我的手握了半晌,最后一聲輕煙嘆,問道:“如何不見宵兒?” “宵兒腳有些疼,我怕他崴了腳,遂讓他在家歇息。”我低眉垂眼答道。 老人家一時有些著急,“可礙事?家里有現成的跌打方子,我一會兒叫人配好藥送過去。” “不嚴重,想來休息一晚明日便無大礙。”我寬慰她。 老人家方才面上稍稍好轉,見我爹和姨娘招呼我過去這才放開我的手,我轉過身,聽她在我身后嘆道:“妙兒,你莫要怨衍禎,他有他的不得已……” 我低聲回道:“不怨。”便腳下不停地向里行去。一路行來,滿庭牡丹依舊香,剪云披雪蘸紫砂,引得我駐足看了看,試圖瞧出這花同五年前有何區別,入眼的卻是棲息在花瓣上年年相同的春光灼灼,倒應了那“年年歲歲花相似”之說,思及此,我不由輕聲笑了笑。 我如何會不曉得?人人皆有不得已,只有我沒有不得已罷了。 內堂之中,火紅喜慶之色撲面而來,真真是個長夜未央,庭燎之光,彼美孟姜,鸞聲將將。我尋了我爹,在他身后拾了個僻靜處坐下,聽得左右之人不管熟的生的皆來與我爹爹招呼說話,緘口不提過往之事,只當我爹亦是個看客。我爹倒也樂呵呵地應對。 我抬頭瞧了瞧廳首的大紅“囍”字,又低頭瞧了瞧地上鋪的殷紅長毯,聽著門外門內嗚哩哇啦的嗩吶聲,想了想小舅母明日的胭脂紅,覺得喉嚨里又泛起一陣烙餅般疼痛。不由慨嘆,如今的大夫是越來越不頂事了,喝了不知多少貼的藥,也不見得丁點好轉,煎藥剩的藥渣子倒出去一簸箕一簸箕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沈家哪個病入膏肓了,要是曉得是叫根鯽魚刺給卡了個把月,還不得貽笑大方。 不曉得現下湯圓在家里可好,如此一想我便有些晃神,不由得心不在焉起來。接下去來了些什么人,說了些什么話,我皆恍惚不知。 直到聽著一個尖細的嗓音反復拉了長音念了幾遍,“新人一拜天地——!”方才將我拉回神。 一抬頭,卻見廳首裴家雙親面色煞白,站著主持儀式的大內公公一臉焦躁,那披了紅蓋頭的新娘子已彎身拜了天地直起身來,彩綢那端的新郎倌卻依然挺拔故我,沒有半點預備折腰的跡象。 我怔怔然瞧著那緇衪纁裳的新郎倌皓腕一揚,手中彩綢飄零委地,但見他抱手對那新娘一個深深鞠躬,口中朗朗道:“秦小姐,裴某今日怕是對不住了。這親,無論如何結不了也不能結!” 有一人隔了紅毯在廳堂那頭騰然站起,滿目震驚。卻是不知何時進來的宋席遠。 剎那間,滿堂皆靜。 只那紅蓋頭下溢出二字:“為何?”聽著竟非悲切,似乎還藏了幾分莫名竊喜。 裴衍禎直起身,兩只朝露清水目澄澈地直視向我,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