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維琛俯下身去，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曼曼，我在。”

    許是聽見了他的回答，陸曼曼的眼珠在眼皮底下晃了晃，安下心來。她并沒有醒，蹭一蹭枕頭復又睡去。

    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馮一男已經(jīng)走出了病房之外，心中痛苦得喘不過氣，難過得快要窒息。他背靠著墻，不停喘氣，想要借此減輕些疼痛。

    那一聲“老公”叫得綿軟軟，期待的卻不是他的回應(yīng)，不然馮一男何以肝腸寸斷？

    “你要走了？”厲維琛突然探出頭來。

    馮一男轉(zhuǎn)過身，把煙掐滅在指頭上，不讓他看見自己的窘態(tài)，“嗯。你來了，我就先回去了。”

    “謝謝你。”厲維琛由衷地，“改天請你。”

    “不用客氣。”

    按了下樓的電梯，馮一男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樓。看厲維琛風一般刮進來，眼里那焦慮和亂意，揪著心似的，一副入室為主的氣勢，馮一男真想把煙頭捻滅在他臉上。

    可自己這是怎么了？看到她丈夫千里迢迢行色匆匆地趕回來照顧她，他不是應(yīng)該安心么？

    安心，他何時又曾安心過？

    凌晨的停車場格外清冷，初春的冰雨陣陣飄著，陸曼曼的名字在馮一男的舌尖不停打轉(zhuǎn)兒。豪放工科女陸曼曼，偷心惹人精陸曼曼，敏感嬌氣妞陸曼曼……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馮一男抬眼看樓上那間病房透出的微弱光亮，心中不禁在問：“厲維琛，你真的能夠，好好守護她嗎？”

    ……

    太陽出來了，金色的光束打在臉上。陸曼曼睜開眼睛，朦朧中看到她的丈夫坐在床邊，正握著她的手。

    “厲維琛……”

    嬌弱地叫出他的名字，卻是用隆隆翻滾的心跳迎接了他的歸來。仿佛漂泊無依的小船終于找到她的港灣，連哭泣都可以恣意。她心頭一熱，眼眶一酸，伸出兩支纖細的胳膊。

    厲維琛張開雙臂，將她抱了個滿懷。她病得奄奄一息，像一只丟了殼的小蝸牛，在他懷里止不住地嚶嚶抽泣。

    “老公……老公……”

    臉上滿是淚痕，皮膚仍是干燥guntang。厲維琛伸手摸摸她的額頭，道：“乖乖躺著，我去擰毛巾。”

    病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護士送藥過來，準備給陸曼曼扎針輸液。

    “咦，陸曼曼，你老公呢？”小林護士笑瞇瞇地問。昨天下午見陸曼曼老公送她過來，那男人高高帥帥，心細如發(fā)，把幾個小護士都羨慕壞了。

    厲維琛從衛(wèi)生間里擰了熱毛巾出來時，把小林護士嚇了一跳。這帥哥分外眼熟，哦，不，這是，一定是個名人，他是誰啊？

    “我是陸曼曼的老公。”厲維琛笑了笑，“麻煩您輕一點，她怕疼。”

    厲維琛微微一笑，小林護士眼睛都花了。不是，不對，如果這位帥哥是陸曼曼的丈夫，那昨天那位又是誰？

    “疼，好疼啊！”護士還沒開扎呢，陸曼曼就雪雪呼痛。

    見她丈夫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小林護士不敢扎了。這男人英俊凌厲，這間又是VIP，扎哭了怎么辦？小林額頭冒汗，出去找了經(jīng)驗老道的徐護士過來。

    “頭疼、肚子也疼，好難受啊……”陸曼曼痛不欲生。

    徐護士笑：“頭疼、肚子疼，你老公不在的時候，怎不見你哼半聲呢？厲先生，真抱歉，小林就是稀里馬虎，鬧了笑話，把昨天那位馮先生當成了曼曼的丈夫！”

    不說還好，話一出口，陸曼曼喊疼喊得更兇了。

    “好了。”徐護士麻利地往陸曼曼手上貼了膠帶，“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

    一轉(zhuǎn)身，徐護士看到了茶幾上放著的早餐。問：“這是給曼曼的早點？”

    厲維琛還托著陸曼曼的手，不放心地緊盯著輸液管里那一小段血紅，隨口答道：“嗯，剛送來的。”

    “腹痛忌食西紅杮、毛薯、糯米點心，這幾樣最好都別給她吃。”徐護士說。

    可是，那幾樣都是陸曼曼的心頭好兒啊！送飯的剛才戰(zhàn)戰(zhàn)競競地交待，沈世香特地囑咐送些陸曼曼愛吃的早點來。那個雜工厲維琛并不認識，但陸曼曼愛吃糯米點心，厲維琛是知道的。

    聽見徐護士的話，厲維琛抬眼，頓了兩秒：“我知道了。”

    ……

    婆婆葉育芝來的時候，陸曼曼正委委屈屈地伏在厲維琛身上抽搭。

    “老公你為了我，拋了工作和美人，天遙地遠的……”陸曼曼邊流著熱淚邊說，“夜航又那么危險……人一生要是能壽終正寢就好了，不，那太貪心了，要是能夠活到一定歲數(shù)，在最愛的人懷里病死，也是件幸福的事啊！”

    人生病了以后都會特別脆弱，特別煽情。厲維琛又是嗔笑又憐愛，陸曼曼不著邊際的哭訴卻聽得他心頭哽噎。不許她再說這種話，抱著她，又是慰藉又是愛撫。

    葉育芝哪里清楚陸曼曼心里的小九九呢？

    剛才護士們頻頻提到馮一男，陸曼曼就心尤惴惴，跟偷了男人似的。知道厲維琛愛吃醋，就怕他介意，提心吊膽。陸曼曼裝疼不迭，只顧拿淚眼瞅著他：

    “被撞倒那個女孩，在A市舉目無親，所以留了陸小遠在那邊醫(yī)院守夜。我也不知道馮一男在那個醫(yī)院啊，不是我找馮一男去噠……他順路送我去海華，誰知道路上我就生病了……”

    她柔柔弱弱地討好厲維琛，生怕他誤會了。

    厲維琛揉揉她的頭，“傻不傻？你在擔心什么，嗯？”

    每個人心里都藏著一本賬。凌晨歸來，看到馮一男的手在自己妻子的面龐徘徊，厲維琛的心像被油煎，火辣辣只覺得肌rou要犯沖動。那手再多停留一秒，他不保證他的手會不會自覺產(chǎn)生意識，掄起門邊的滅火器罐子。

    直到婆婆來了，陸曼曼這才漸漸止了啜泣，團縮在厲維琛的懷里。

    “曼曼，聽你說昨晚要在公司值班，我和爸爸都信以為真。”葉育芝凝眉道，“生病了怎么能不告訴家里人呢？以后可不能這樣了。”

    “媽。”厲維琛應(yīng)道，“曼曼是怕你們擔心。她正難受呢，您不要說她。”

    哎？這還什么都沒說呢，就這般護著。葉育芝好氣又好笑，溫言道：

    “維琛，有我在，你回去睡一會兒吧。奔忙了一個晚上，也該累了，看看你，胡子拉碴的。”

    “不用了。曼曼燒還沒退，我去找找醫(yī)生。”厲維琛說，“媽，您先呆一會兒。下午找人把洗漱的東西拿來，晚上我在這兒陪床。”

    陸曼曼高燒超過十個小時了，幾位會診的醫(yī)生意見不一。高燒遲遲不退，情況有點棘手，血液檢驗報告上看，血相都不高，尿樣也未見異常。用了幾種抗生素，卻收效甚微。

    厲維琛征求主任醫(yī)師的意見，看是否需要轉(zhuǎn)到專科醫(yī)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