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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眉嫵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33

分卷閱讀33

    身踱到花樹下,“過來人的話,再好再對都是虛的;自己沒經歷過,總不會信服——他自己選的路,也只能他自己走完。”

    08、無怨(二)

    房間里沒有窗,空氣是凝滯的,時間仿佛也停了。一盞黯淡的白熾燈無精打采地懸在天花板上,許蘭蓀雙手扶膝,木胎泥塑般坐在椅子里,桌上的飯菜紋絲未動。驚悚、恐懼、疑惑……紛雜的情緒在心中反復糾纏,他一時焦灼,一時又覺得解脫。

    昨晚他原是應了華亭一家書局的約請去開講座,不想到了車站,卻被choucha行李的站務帶到了值班室,他疑竇方起,等在里頭的三個便衣就亮了身份,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自知抗拒無益,任由他們一針刺進靜脈,再醒來時便到了這里。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醒來后約摸過了半個鐘頭,即有人拖了電話進來叫他給家里報平安,只說已經到了華亭。電話那邊,蘇眉猶自叮囑他和人談天,即便來了興致也適可而止不要熬夜……雖則他人還在江寧,但聽著蘇眉的聲音,分明卻是千里之外了。

    之后,有人給他送了飯菜,卻再沒有人同他說一句話。

    他盯著桌上已經涼透的飯菜,只覺得自己這一生便也如面前萎頓的菜蔬一樣,到了剩水殘山音塵絕的一刻。

    二十余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這么多年了,這一刻,他也曾經設想過許多次,他也想方設法地掙扎和補救過,可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無論是粘于蛛網還是奮身投火,飛蛾終是一死。

    他自覺心如冷灰,念及高堂白發又不免悲從中來,正焦灼難解之時,突然有人從外頭打開了房門,他悚然一驚,只見一個戎裝冷肅的年輕人神情沉郁地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個牛皮紙的文件袋:

    “老師。”

    “你……”許蘭蓀先是一怔,既而慘淡一笑,“你來審我?”

    虞紹珩沒有答話,審視了一眼桌上的飯菜,道:“我叫人去熱一熱,您多少吃一點。”

    許蘭蓀搖了搖頭,視線從他身上避開,“我沒有胃口,你也不要浪費時間了。”

    虞紹珩喉頭動了動,眉睫低垂坐到了許蘭蓀對面,推過桌上的飯菜,又動手繞開了文件袋上的繩結,只是剛要抽出里頭的東西,手上的動作卻忍不住一僵,蹙著眉叫了一聲:“老師!”

    許蘭蓀望著他,又是一笑,目光卻是異樣的溫和:

    “既是你來,等你的公務辦完了,我還有一件事求你,若能通融,我也……”  他忽然一陣痛笑,“若是二十年前沼陷泥潭之時,我能有死志,也不至有今日之恥。”

    許蘭蓀自發感慨,可一字一句聽在虞紹珩耳中,卻愈發煩痛——他出口便是“二十年前”,可二十年前,許蘭蓀還不是虞家的西席,難道當年兩國尚在交兵之時,他就已然成了扶桑人的耳目?

    虞紹珩心中諸多猜度,面上卻絲毫不肯露出,平抑著自己的心緒道:“老師不必多想,事情未必就壞到那個地步。” 說著,從文件袋里抽一張照片推到許蘭蓀面前,待他看了一言,正要開口訊問,許蘭蓀卻不問自答:

    “這女孩子是扶桑領館的一個秘書,叫栗山凜子,她是受命來給我做‘郵差’的,應該不是什么要緊的人。”

    虞紹珩聽著,落在許蘭蓀身上的目光不由復雜起來。

    訊問的每一個環節——許蘭蓀認或不認,如何作答,他自己又該如何應對,他自己都事先理過,只是許蘭蓀如此坦白,多少有點出乎他的意料。而且,初初一談,他便發覺許蘭蓀完全沒有應付審訊的經驗,他不僅直指了凜子的身份,還要多提一句“應該不是什么要緊的人”,言外之意,就是他自己反比凜子“要緊”。這樣的言行態度,根本不像一個有二十年經驗的諜報人員。

    “她這個‘郵差’替你遞過什么消息?”

    許蘭蓀抿了抿唇,臉色有些發白,“去年,烏蘭格勘測出一處極大的稀土礦,他們想要礦石的測定數據。因為是在陵江大學的實驗室做的檢測,所以他們找到我。”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許蘭蓀愣了愣,卻見虞紹珩面上的神色靜如止水:“匡教授知道嗎?”

    許蘭蓀這才反應過來他問話的深意,匡棹波是他早年留學時的師弟,如今是陵江大學化工系的主任,當年正是應了這位師弟的約請,他才回國執教。許蘭蓀一聽他提到匡棹波,忙道:

    “棹波和這件事沒關系,本來檢測就是我主持的,報告就在我那里。

    棹波……我的事他都不知道……”

    “這個我們會調查。”虞紹珩淡淡打斷了他。

    許蘭蓀只好道:“紹珩,我知道你們是蛛絲馬跡皆不肯放過,可是棹波確實和我的事沒有干系,我辜負他太多,不能再叫他無辜受累;況且,他夫人和……”

    “老師,我說了,我們會查。” 虞紹珩語意一重,截斷了許蘭蓀的口不擇言:

    “這份報告,他們給您多少錢?”

    許蘭蓀聞言,臉色更加慘淡:“七千美金。”

    “七千美金?”虞紹珩忍不住低聲重復了一句,眼中的驚詫和鄙夷幾乎掩飾不住,卻不忍去譏刺許蘭蓀,只嘲諷地笑了笑:“他們真會做生意。”

    許蘭蓀也木然笑了笑:“……我并不是為錢,這七千塊錢我匿了名字捐給陵江大學,做貧困學生助學金了。” 說罷,雙目一閉,對虞紹珩道:

    “你不必問了,我自己說吧。二十年前,我還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就為扶桑人做事了。”

    虞紹珩聽了,眉頭一鎖,雖然方才從許蘭蓀的話里他已經猜到,但此時他親口說出來,還是叫他覺得難以接受。

    “可我不是為了錢。” 許蘭蓀悠悠一嘆,目光漸漸浩渺起來,“那時候,我比你現在也大不了幾歲,恐怕比你們這一代人還要多上幾分熱血。彼時國家內憂外困,所謂共和肇始,風氣一新不過曇花一現,旋即便是四海零落。我那時候在報紙上寫文章,罵過你父親,也罵過你外公……”

    他自失地一笑,鼻腔里竟有一絲酸熱,“我的同學里頭,還有人不惜蹈海自戕以警國人。我更是恃才自許,只覺得匡國扶民,舍我其誰?也就在那時候,我和一些扶桑同學時常在一起議論時事,總覺得又羨慕又不服氣。

    從遜清算起,人家建海軍,我們建水師;人家殖產興業,我們實業救國;人家維新,我們也維新……到后來扶桑人還守著皇帝,我們卻已經共和了……可五十年下來,我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