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硯臺下取出一張宣紙展開，像是早有準備，“你若無聊，可以看看，幫我參謀參謀！”

    白紫嫣斜眼看著桌上那張白紙，其上寫了十來個名字。因曾在帝都混過許久，所以對一些名字還頗有印象。可瞥到最后一個名字時，她不由得驚了驚，“林希彤？你難道不知，你兒子跟她鬧得有多僵？”

    “林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根深蒂固，恒兒想坐穩王位。要么連根拔掉林氏，要么通過聯姻讓彼此放心。”蘇平眼中盡是捉摸不透的光暈，“你覺的哪種法子，更簡單合適？”

    廢話，當然是豪不費力的聯姻，更為輕松！可此事又不是簡單的嫁娶，還夾著許多無法釋懷的過節。白紫嫣試著從其它方面否決，“好像，他們……八字不合！”

    蘇平不咸不淡地回應，“合不合的，還不是幾句話的事！編點好聽的話，也就糊弄過去了。”

    白紫嫣還是不敢茍同，將最嚴峻的事實擺出，“哪個男人會要一個，曾經給自己戴過綠帽的女人？”

    蘇平臉上驟現一絲笑意，“這就是現實，若沒本事，就得時刻受到壓制與委屈！”他原本冷酷的面容，因為那絲笑意，更顯得冰寒，“比方，白姑娘為了報殺父之仇，還不是得乖乖聽命于我？”

    “皇上做人做事，向來陰險狡/詐。我是望塵莫及！”白紫嫣中肯地就事論事，“上次，逼蘇恒除掉竇承逸，自己只管旁觀，倒是樂得輕松。此次，又想逼蘇恒娶個討厭的女子，鞏固你大兆的江山？”她冷笑總結，“好人是皇上，壞人也是皇上！皇上處事，進退自如，果然是塊老姜！”

    蘇平搖搖頭，低首繼續手下的畫作，“我不想做好人，也不想做壞人！只想做一個稱職的父親。”

    莫名感到一陣涼意，白紫嫣攏手于胸，“其實上次，你也想趁機弄死我吧！逼我承認傷了蘇恒，就有直接的借口給我定罪？”

    “我要想弄死你，跟捏死一只螞蟻般容易，何必費那么多勁？”蘇平的言語不緊不慢，似在說不相關的事情，“我可沒想讓你認罪，是你自己強出頭。你本可以不站出來的！你對恒兒……”

    “別想多，我只是一人做事一人當而已！”白紫嫣敷衍繞過話題，環視竹閣四周的掛畫，“這些書畫是誰作的？落款都是子牧？子牧是誰？”

    蘇平沉寂在自己的畫作中，過了許久才回應，“子牧是我的字，做皇帝之前還常被人叫起。如今，大約早被人忘了。”

    “子牧？”白紫嫣覺得耳熟，但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聽過。低首瞅著蘇平已繪好的人像眼睛。片刻，已意識到他要畫的是自己的母親！？突然之間，她終于想起在何時聽過這兩個字。臉色逐漸變得慘白，皺緊眉頭，“我娘臨終前，念的最后兩個字居然指的是你？”

    “你說什么？”蘇平明明已經聽懂，卻非要重復一遍，“你說，小珂臨終前最惦記的是我！？”

    “當時，我還以為聽錯了！不曉得指的是你。”她見他眼里有異樣的期待，趕忙轉了口風，“想來我娘臨終前，還記恨你害了她meimei。所以欲罵幾句，并非惦記。”

    “罵我？也很好啊！”蘇平盯著畫作上的女子，面色變得柔和，眉眼因為真心的笑而舒展開來，“終歸小珂還是記得我……”

    白紫嫣決然打斷，“住口！小珂不是你該叫的！你憑什么如此叫我娘，你害死她的meimei，害死她的夫君……”白紫嫣狠狠剜了一眼，“我娘一定恨死你！”

    “對！她一定很恨我！”蘇平放下手中的毛筆，盯著眼前的姑娘，“你也很想報仇吧！”不等她回答，他已續續言語，“其實，你想殺了我，很簡單。”他從桌下的抽屜摸出一把短刀，遞過去，“握著這個插在我的胸口上，一切就結束了。”他的臉上現出絲奇怪的笑容，像是迷路許久的人終于尋到出口，尋到了解脫，“如果你的刀插的淺一些，我或許還能跟你說上一會話。如果你插得很深，我應該……就像你爹一樣。”他的眼中盡是冰寒的目光，“我的劍貫胸而過，他連臨終的遺言都沒有！”

    “住口！”聽著蘇平輕描淡寫地說著父親臨死前的情境，白紫嫣感到鉆心的疼痛，像是有一把利劍穿過自己的胸膛，留下一片空洞。這些日子，她常常從天黑睜眼到天亮，整個身子已虛到沒有氣力。縱然偶爾能睡著，卻是老夢見父親抓著她的手問為何還沒報仇！是啊，為何還不報仇？如今的仇人就在眼前，只要一刀下去，所有的都會解決！一腔怒火愈燃愈旺，她咬著牙關，“受死吧！”

    白紫嫣狠著心下刀，可刀尖頂在他的胸膛，卻怎么也再下不去！血債血還，她不應該有半點遲疑，可奈何就是遲疑了。她想到蘇恒，如果他失去父親也會很悲傷吧。但，誰又來償還自己的父親？她的腦袋很亂，像是裂出了一道口子。口子一邊是冷漠，催促自己快速動手。另一邊卻是仁善，勸說自己放手。逝者已逝，殺了仇人又能怎樣？如今的自己跟劊子手，又有什么區別？一寸一寸凌厲的疼痛漫上心頭，她居然會在手刃仇人之時左右為難。

    “既然出了手，就不要猶豫！”蘇平猛地握住她的手腕，狠狠拉了一把。感到胸口緊緊地縮了縮，只能虛弱地喘氣，“我已兌現了承諾……”

    “你！”成功的復仇，并沒有讓她感到一絲輕松。反而使得握刀的手，不停地開始發顫。她感到害怕、恐懼、悲傷……鼻子一酸，突然很想哭，但又很快地力壓回去！她怎么能為一個仇人哭泣，那算什么？

    血水順著短刀往下淌，侵染在桌面的畫紙上。蘇平想伸手去護畫作上的女人，卻沒了力氣。眼神逐漸渙散，喃喃自語，“小珂，你可知，我念了你多年……”

    與此同時，“吱呀”的開門聲響起。走進竹閣的蘇恒，被眼前一幕震住。手中原本要拿來給父親過目的文書，全然掉落在地。

    白紫嫣怔怔回望，兩人之間相差不過數十步，卻像是隔著用盡一世也再靠不近的距離。她的手還呆呆握著刀柄，空洞的眼神一片茫然，“是我，我殺了你父親！”

    蘇恒快步上前，一把推開她。蘇平因突然失去支撐，身子很快向下伏。蘇恒立即伸手撐住父親，頓時感到一片冰涼。他的身子劇烈顫抖，哆嗦著伸指探了探父親的鼻息，整個人瞬間僵住。他不知道為什么會造成這般局面，但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以殺害他父親為代價。幾乎發瘋般地怒吼，“為什么？為什么？你，有沒有想過，他是我父親！”

    他將蘇平扶在大椅上靠著，反身用力抓起跌坐在地上的女子。他明顯地感到那只沾滿血的手，一樣冰寒無溫，還帶著點顫栗。但他無法心軟，因為面對的是父親的死。狠狠握著纖細無力的手腕，像是要將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