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0
死的母親尸骨未寒! 雞鳴外欲曙,東方破曉時,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她的貞節高于她的性命。 她弟弟的性命高于她的貞節。 作者有話要說: 崔德禮的第一世,家變前后的回憶很多模糊或錯亂了。那時她是個普通的、受著封建禮教嚴格教育長大的官家少女,言行舉止皆在禮教范疇內,思想也是。 她的家長算是開明的那一類……封建大家長,她本人也認同三綱五常。這么說吧,她父親好歹還試圖勸服她而不是直接下令,而按照當時法律,就是她父親一高興把她打死了,那也是隨便死的。 —————— 謝謝罌粟的地雷,破費了。這章連寫帶改折騰七個多小時……我也是厲害。 ☆、第 17 章 如是我聞【4】 二八女多嬌,一載赴黃泉,如何甘心? 懷著強烈的不甘與茫然,她已然離體的魂魄重歸軀殼,四肢百骸是針砭油灼般的痛楚。 彼時若身死,當是崔叔昭一生所求。偏偏造化弄人,她竟自那十八層地獄中逃得一命,茍延殘喘。之后的記憶破碎混亂。 父親淚流滿面的人頭落在她一片血紅的視野中,幼弟哭絕在地。仿佛有人大喊賊南蠻援軍來馳。看夠了熱鬧的惡鬼們只是小股人馬,權作探馬細作,不意南人軟弱可欺更甚之前,便一路載歌載舞、大搖大擺,殺燒擄掠,恣意妄為。 也就是不敢與大股軍隊正面對抗,區區千數人,竟而蹂躪北地大片好河山。 茍活性命的待嫁女在宗族僥幸得命的族人唇槍舌劍下羞憤欲死,而自家親長俱亡,幼弟乍逢驟變,日夜哀哭,高熱抽搐。付出如此慘烈代價方保住慈父一線血脈,崔叔昭不敢輕易自戕,若幼弟因族人疏于照料與九泉之下一家團聚,她便是千古的罪人。 此身……污穢入骨。 此心……彷徨困惑。 夫家退親有理有據,盡得人心。宗族以她為恥,又無人敢擔“逼死孤女”惡名,強令她削了頭發,在家廟夙夜懺悔。她一邊抗爭,一邊妥協,約定眼看得幼弟成家立業便去向父母報喜。 族中耆老輪流養育幼弟,不久即以孤身一人不為家之名,給予幼弟一個完整的家——硬生生過繼到父母膝下的四十歲嗣子,嗣子比父親還年長二三歲。新成員唯恐幼弟孤單,帶著嗣子妻妾子女、嗣子生身父母姨娘諸人,浩浩蕩蕩二十余口,鳩占鵲巢。 ************************************************** 十年后。 面黃肌瘦的十余歲宛似七八歲的可憐孩童,帶著累累傷痕潛入家廟,咒罵崔叔昭德行敗壞與敵通jian以致家破人亡,父母養而不教才使她這般鮮廉寡恥,遭了報應養虎貽患,連他也受連累被長兄一家瞧不起,在族中受排斥擠兌,只恨她不早死,令他因身負同樣血脈而蒙羞。 崔叔昭的辯駁在幼弟看來盡是矯飾,半大小子照著她的臉啐了一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視線,臨走前還罵了一句:“賤人,晦氣!” 青燈古佛,陋室緇衣。崔叔昭霍地起身,重重咳了兩聲,硬是咽下涌上喉頭的鐵銹味兒,打量著精雕細琢的泥塑,漠然道:“舉天之下,信男善女萬萬千,我等供奉香火,磕頭念經,布施舍粥,廣行善舉,為求家宅平安、身體康健。信眾如何待你?你如何待信眾?” 泥塑的古佛目光慈悲,沉默不語。 **************************************************** 七日后。 嗣子家來人給她穿衣打扮,要她這個晦氣人也去參加她幼弟的大喜慶典。她心中無論多少疑問皆不得解,只得如泥塑的古佛一般任人擺布,看見了栩栩如生的幼弟,與面上生了尸斑的新婦。 十年的忍辱負重變成一場笑話。 崔叔昭呆呆地見證了亡弟的冥婚,禮成,她失魂落魄地問女家來人,聘金幾何,嫁妝幾何。 女家來人以為她是男方家坐鎮家廟的長輩,輕蔑道真相:春來花開鵲鳥歌,富賈愛女染沉疴。春盡花謝朱顏凋,閨中芳魂歸處何?嚴父贈店十二座,慈母酬金三百盒。如意郎君自難尋,上門女婿輕易得。你家新死小姑爺,歸葬我家舊墳窠。 這時有知情人發現崔叔昭,忙來打斷女方來人的話語。年青一代都被瞞了過去,當年老人誰不知道德禮那孩子受了蠻夷刺激發瘋,十幾歲的姑娘家,一把祖傳寶劍殺了二十多個精壯漢子,攔都攔不住!要不是她那長了一輩子都沒長大的老子傻,信了蠻夷的話逼她放下武器,誰知道她還能殺多少人? 阿彌陀佛,這樣殺人無數的孽障鎮在佛前十多年才失了兇性,他們可就指著傻老崔留下的傻小崔牽制她,告訴她要想傻小崔過得好,就得吃齋念佛,就得聽話。現在她看起來雖然也傻了,要是被財神爺家的貴賓不小心再刺激著了,可沒有傻老崔攔著她發瘋! 崔叔昭慢慢低下頭,右手輕輕按在胸前,她覺得感受不到那里有一顆火熱的rou塊跳動,只能感受到身周無限的冷寒刺透皮膚,穿過肌理,沿著筋脈,一點一點,一絲一絲,滲入骨子里。 然后從骨頭里返出十倍的冷厲,游行于筋脈,充盈于肌理,蓄勢于皮下。心的位置一蓬無名離火升騰翻滾,燒灼胸肋肺腑,將五內之間纏綿的郁氣盡數勾連點燃,轟轟烈烈的無名離火一路沖向腦海,為理智壓制后以死寂的雙眸為突破口,只待噴發。 一眼瞪退預備再次約束住她的仆婦,極慢極慢地環顧四野,將視線內的人一一看在眼里,一一列上某份未知名的名單,枯槁的雙手在胸前合十,低聲祝禱:“天地神明,祖宗國法,你們信哪個,就向哪個祈求罷……” 她從未承認過的嗣子在她輕描淡寫的掃視中氣急敗壞,委頓于地,拔出昔日崔叔昭染過血的祖傳寶劍,劍鋒直指輕踏蓮足向他走來、恰似一具披著緇衣的骸骨的堂房妹子。 沒有用。 主動送出兇器那一刻起,這滿院的人都要去見他們所深信著的那些九天之上的高貴存在了。 縱當真天地有靈,神佛庇佑,他們愛的恐怕也只是所有人而不是其中某個人罷。于是這些或許不夠虔誠或許不足以令神佛出手的可憐人,一個一個,不多不少,不疏不漏。 不信陰司報應,不信六道輪回,不信蒼天有眼,不信大地有靈,不信皇恩浩蕩,不信宗族庇佑,不信諸天神佛,不信父兄丈夫。 若是以上這些哪怕有一個靠得住,如何會有今天? 怨啊……尖銳的憤懣與憎恨……怨啊……激烈的震驚與恐懼……怨啊……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