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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朱筆點消寒圖。海棠在一旁勸道:“眼下寂苦,還請貴人暫且忍耐。就像這花,若無寒徹骨,哪得撲鼻香?” 羊芷停了筆:“話是如此,可是我最愛的不是梅,而是海棠。”回頭一笑,眼波蕩漾。羊芷回眸百媚生的笑靨正好映入海棠的眼中,又兼聽見他話中意有所指,不禁心頭一滯。海棠之名,是眼前青春少年最愛之花,也是他賜的名。 少年嘴角含笑,神情輕快,哪有病怏怏的神態(tài)?原來,這不過是海棠與羊芷的計謀。 那一日,海棠向羊芷獻計道:“眼下皇后新喪,溫氏出頭,帝心不可料,太尉窺視朝堂,為今之計,不如守拙。貴人年輕,得寵是早晚的事,風(fēng)雨如晦之時,不如保全實力,待局勢明顯,再做打算。”羊芷同意后找了太醫(yī)院相熟的太醫(yī)開了遮掩容貌的方子按時抓藥,剛好到溫八子病時發(fā)作。此藥不僅表面上對容貌有損,且造成脈象虛弱的假象,不是醫(yī)術(shù)高明的只把脈是看不出來的。此計一出,昭陽殿門可羅雀,也使得羊芷暫時脫離了永巷爭斗的漩渦。 海棠知道羊芷眼下心中不快是因為剛傳來了溫八子的死因。溫八子死后,帝紀心灰意冷,遠離永巷眾人,并派人專查溫八子的死因。自然,溫八子不是舊疾復(fù)發(fā),而是有人下毒。這下毒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與溫八子情同手足的田九子。溫八子嗜茶,田九子送的茶葉當中含有一味與溫八子平常服用的藥恰好相克,久而久之,毒入肺腑,無力回天。 田九子在入獄后即刻自殺,至于他到底是那個蓄意下毒的人,還是不小心做了殺人的刀,還是明知茶中有毒卻隱而不發(fā),都隨著田九子的畏罪自殺帶入地下。世間事多是不可告人的,帝紀明知如此,得知這樣的結(jié)果,還是很失望。一同失望的還有遠在昭陽殿的靜貴人。 海棠知道羊芷心里難過,只是不能勸。這樣人間悲歡反復(fù)乃是尋常,真到眼前又有哪個血rou之軀能夠無動于衷?羊芷到底年輕,容易為他人傷懷。 羊芷倚在窗邊,幽幽地說:“以前,我做什么都不如兄長,小弟的性子討喜,爹爹喜歡兄長,娘親疼愛小弟,爹娘眼中從來都沒有我。就連這次進宮,爹娘也是看兄長許了人家,小弟年紀太小,才選了我。十四歲便被送進這個不能見人的地方,我心里反而高興,終于有讓他們看到我的一天。所以我自進宮時便下定決心,定要出人頭地,好教爹娘知道他們當年忽視我是一件多么不該的事情。那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要來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海棠,我從今日起息了爭榮夸耀、光宗耀祖的心,能在此間存活,便算僥幸。”少年斬釘截鐵地說道。 一同入宮的八人,未到一年,皇后溺水,婕妤病逝,溫八子中毒,田九子自殺,自己閉門不出。損的損,傷的傷,不是修羅場,勝似修羅場。羊芷知道自己便是有心奪位,也要有這個命才行。看見海棠沉思不語,問,“海棠,你在想什么?” 海棠短促地“啊”了一聲,輕輕地自言自語:“誰為為之,孰令聽之?宮廷鬧成這個樣,不過是帝紀的意思,可是圣上不似暴虐之人,為何如此?”把水攪混,是為了混淆視聽? 海棠使勁地甩了甩頭,看著眼前如花少年,說:“從今日起,我教你讀。” 鬼谷子之學(xué)博大精深,又曾嚴令門下弟子不許外傳,如今羊芷聽見海棠這樣說,大喜過望。 這一年是帝紀二年。陳勝吳廣在大澤鄉(xiāng)揭竿而起,天下云集響應(yīng)。漢宮昭陽殿將如火如荼的天下事隔絕,形成了一個不問世事的桃花源,里邊少男少女度過了各自人生的最好時光。 ☆、喜樂 (七) 海棠要很久以后才能意識到,與羊芷在昭陽殿不理世事的那幾年,是她人生中僅有的快樂時光。而彼時,她心心念念的是張辟強的學(xué)業(yè)與出宮的辦法。 轉(zhuǎn)眼四年過去。帝紀六年,張辟強已經(jīng)是一個十一二的大姑娘了,令海棠憂心的是,辟強一點也沒有好人家兒女的氣質(zhì),反而在內(nèi)宮下九流的人群間混得如魚得水。便是旁人也能看出,張氏姐妹相異。 海棠雖為人驅(qū)使,卻始終不卑不亢,得眾人禮遇。而辟強則半點也不像張家的女兒,反而像家養(yǎng)的奴仆,形容猥瑣,愛沾小利,處處低人一等。如今剛到了知人事的年紀,恬不知恥的盯著宮中男性不能看的地方瞧,上至蹣跚學(xué)步的兒童,下至六十的老頭。 海棠說她“不求上進”等,她就反唇相譏,海棠不是嘴利的人,反而說不過她。海棠又說起“張家的榮譽”,辟強反而諷刺她身為張家的女兒卻為人奴婢,將海棠氣得半死。海棠心里實在疼這個幼妹,不愿苛責(zé)打罵,好好的官家小、姐,便長歪了。張辟強是個沒良心的,不體諒長姊為她做的一切,反而將生活的不順都歸咎于海棠的無能。一時姊妹之間生出齟齬。 卻說靜貴人在昭陽殿靜養(yǎng),主仆二人每日的功課是溫習(xí),久了,海棠將自己最喜歡的段落念給他聽: “晉人歸公子谷臣與連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犖。于是荀首佐中軍矣,故楚人許之。王送知犖,曰:‘子其怨我乎?’對曰:‘二國治戎,臣不才,不勝其任,以為俘馘。執(zhí)事不以釁鼓,使歸即戮,君之惠也。臣實不才,又誰敢怨?’王曰:‘然則德我乎?’對曰:‘二國圖其社稷,而求紓其民,各懲其忿以相宥也,兩釋累囚以成其好。二國有好,臣不與及,其誰敢德?’王曰:‘子歸,何以報我?’對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無怨無德,不知所報。’王曰:‘雖然,必告不谷。’對曰:‘以君之靈,累臣得歸骨于晉,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之惠而免之,以賜君之外臣首;首其請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若不獲命,而使嗣宗職,次及于事,而帥偏師以修封疆,雖遇執(zhí)事,其弗敢違。其竭力致死,無有二心,以盡臣禮,所以報也。’王曰:‘晉未可與爭。’重為之禮而歸之。” 讀完有感而嘆,問:“你知道這一段在說什么?” 羊芷知道她讀書人的癡性情又犯了,淺笑道:“你在我跟前念了這些年,我若是還不知曉其中含義,也是白活了。無他,春秋之義也。只是海棠,你也知道,自從我朝滅六國,春秋之義早就不在,你崇尚的,如今只存古書典籍中。你教我春秋之義,我到底是不能行的。” 海棠難堪地別過臉去,心道:“雖如此,這是我的道。” 一時靜謐,兩人相對而坐,想著心事,周遭無人,只有偶爾穿堂的風(fēng)過,帷幔飄起。 羊芷的奶爹是個年歲高有眼界的,看著這兩人的光景,忍不住皺眉。原來,羊芷自幼是個脾性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