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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話說得坦然,也沒有硬撐面子的執拗。兩個人私語時,她一貫是這樣的嗓音,很低沉,摻著歷經磨難的滄桑,愈是無心,愈顯得性感。 江湖中事,件件關乎生死,沒有絕對的手段,很難掌控大局。當初崖兒殺蘭戰,在整個門派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那些不服管的人,最終全都死在了她劍下。她是喝狼奶長大的,鏟除異己的殘忍手段,幸存的人都見識過。波月樓主的寶座,不是隨便指定一個人就能坐的。沒了震懾,那個德不配位的人很快就會被吞噬取代,現在看似并肩而戰的伙伴,轉眼就是黑吃黑的餓狼。聰明人不會去接這個燙手的山芋,更何況這山芋還有可能僅僅是個試探。 半張面皮抹好了,皮膚剔透,除了缺一只眼睛,和真人沒什么兩樣。 蘇畫搭手,幫她撐起了另半張,“我可以替你守樓,但不能為你執掌。行走江湖,身后空空最危險,那些獨來獨往的人,沒幾個能有好下場。波月樓在,你就有后盾,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如果就剩你一個……雙拳難敵四手這句話,你還記得么?” 崖兒笑了笑,“我是怕終有一場苦戰,不想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 蘇畫卻說不,“沒有無關的人,入了波月樓,到死都得聽從調遣,這是門規。” 門規是死的,觸犯門規的人,當然也得死。當初蘭戰身邊的一位攝提想脫離門派,和心愛的人過平常的日子,結果導致閣內最嚴酷的追殺。不光他,最后連那個懷著孕的女子也一并殺了,江湖規矩,上船容易下船難,誰和你講情面?當權者可以不把人命當回事,否則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想坐上頭把交椅了。 崖兒不再多言,接過膏子,一點點舀在掌心里。纖長的雙手對闔起來,輕攏慢捻極有耐心,為那面皮上妝的手法,仿佛在對待一張真臉。等那面皮煥發出鮮活的光彩,她把剩下的膏子仔細涂抹在自己手上,按揉之間,伸展在天光下的十指,如同托起凈瓶的佛手,頗有普渡慈航的況味。 “五大門派已經過了鵲山,正往蒼梧洲來。我原想派魑魅和魍魎去截殺,但人數太懸殊,只能作罷。”她垂著眼道,“長淵既然發了英雄帖,岳海潮就不能視若無睹,他暫且不敢開罪五大門派,因此必定會在長淵府設宴接風。” 蘇畫遲疑了下,“樓主打算趁這個當口,再探城南?” 她說不,“蠱猴戰死,已經引起他的戒備,城南的獸場恐怕不會繼續使用了。我在上看過有關猾的記載,據說那東西出殼后要養在正常的人體里,等吸夠了精元,披上戰甲,就會變成攻無不克的怪物。” 蘇畫對于這種異聞般的手段一向不感興趣,沉吟道:“養尸也好,吸精元也好,這些倒都說得通,只是這披上戰甲……究竟是什么戰甲?” 這就要看岳海潮的陰毒程度了,猾就像塊海綿,所有和它發生接觸的人,功力都會被它吸收。她查過那個用以養蠱的母體,茯苓山上的神猿,兩百歲的軀體,避死延生,得之可令刀槍不入。至于其他,岳海潮做得滴水不漏,究竟會給猾一張什么樣的皮,誰知道呢。 恰在這時,聽見魍魎輕叩門扉,壓聲道:“樓主,岳海潮人在樓下,請樓主一見。” 蘇畫看向她,仇家送上門來了,不知她作何打算,“動手么?” 崖兒搖了搖頭,轉頭對魍魎道:“請岳掌門少待,說我即刻下去。” 在客棧動手,整個江湖都知道波月樓主就是岳家遺孤了,沒到山窮水盡時,她還不想不打自招。岳海潮此來是有目的的,她若在明處,事情不好辦,但若是在暗,就多了很多機會。 她讓蘇畫代她出面,鮫紗覆蓋住半張臉,他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蘇畫換上她的行頭開門走出去,她戴起面具,沿著樓上長廊慢慢調整位置,以便讀清所有人的唇語。波月樓主絳紅的衣裙翩然掃過雕花欄桿時,大堂中央的人站了起來。 蘇畫嬌笑,“不愧是岳掌門,把客棧都給清了場。” 岳海潮自謙地一笑,“讓樓主歇在這破舊的小客棧里,實在是屈就了。怪在下這兩日太忙,沒能盡地主之誼,不周之處,還請樓主海涵。” 蘇畫也不兜圈子,只說:“路過歇腳而已,不日就要走的,將就兩天也無妨。岳掌門今日前來,是想起我波月樓可用之處了么?岳掌門別客氣,但說無妨,只要酬勞合適,一切都好商量。”真是活脫脫崖兒的口氣,把她做買賣時三句不離錢的銅臭貪婪,揣摩得像模像樣。 岳海潮笑得爽朗,“樓主真是快人快語,這樣好,省了許多麻煩。不瞞樓主,近來蒼梧城中不太平,長淵的長老一個接一個遭到暗殺,鬧得軍心不定,人心惶惶。這兇手一直未抓到,岳某夜不能寐,波月樓是專為人排憂解難的,岳某此番前來,就是想委托樓主,為我查一查這兇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蘇畫聽后,搖著紈扇嘖嘖而嘆:“江湖上有傳言,說殺死四大長老的,正是岳少主的遺孤。既然兇手的身份已定了,長淵竟不能將人抓獲嗎?只是我有些鬧不明白,真要是岳家遺孤,認祖歸宗就是了,怎么會把族中長老都殺了?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她回身,有意和侍立一旁的護法們調侃,弄得岳海潮滿臉尷尬,悻悻道:“家門不幸,讓樓主見笑了。” 究竟是誰的不幸,自然是岳南星一派的不幸。這種爭權奪勢,殘殺同門的行徑,畢竟是令人不齒的丑事,即便成了贏家,也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不過岳海潮并不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那點尷尬很快轉化成了倨傲,“長淵遭受重創,江湖同道不能坐視不理,后日就將趕赴蒼梧城。岳某此番拜會樓主,其實不單為長老遇刺這件事,更是為了給波月樓和武林各道搭個橋,牽個線。當初蘭戰閣主在時,與江湖各派貌合神離,波月閣一度是眾人眼中的異類。如今樓主接掌波月樓,可想過加入盟會,效命眾帝之臺?” 這倒是個極大的誘惑,入了盟會,離眾帝之臺的盟主就近了幾分。遠遠觀望的崖兒緊握起拳,蘇畫不知道她心里所思所想,但還是不假思索便應下了。 她道好,“岳掌門盛情,若能如掌門所言,那么波月樓愿與長淵結為盟友,日后長淵的事,便是我波月樓的事。” 岳海潮的目的達成了,他含笑站起身,拱手道:“既然樓主有意,那么岳某愿與樓主推心置腹。五大門派抵達蒼梧城之前,在下邀樓主共賞盛景。” 障面上的眼波溜溜一轉,“共賞盛景?我們從王舍洲來,掌門應當知道。既然如此,這盛景必不是尋常的盛景,掌門賣個關子,可要叫我心里癢癢一整夜了。” 客棧里的燈籠高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