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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的春雨打在青石臺階上,泛起一層粼粼的水光。 “君上,既然這里的岳崖兒是冒名的,何不直取王舍洲?波月樓就在那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紫府君轉過視線來,“你能保證和尚一定在廟里?” 大司命窒了一下,“瑯嬛藏書失竊,君上一人要背負所有罪責。屬下是為君上著急,早早拿回圖冊,對君上有百利而無一害。” 紫府君低下頭,漠然道:“我走累了,想休息休息。” 大司命憋了一口氣,想起那三道焦雷,到現在依然心有余悸。法不容情,天界的條例永遠不得破壞,看守失職就必須接受懲處。魚鱗圖失竊的當晚,紫府君光著膀子跪在蓬山最高的山巔,生受了那三道天雷。 可以說是一場悲劇了,府君看守瑯嬛上萬年,從來沒有犯過這樣低級的錯誤。這次的盜賊是個凡人,還是個女人,何以拿到六爻盾的寄靈盒,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是一時大意了么?可他追隨府君多年,知道他小事上不計較,大事上從未疏忽。自從成冊,府君在九州幾乎立于不敗神壇,如今陰溝里翻了船,讓他愈發對那妖女深惡痛絕。然而府君似乎并不著急,大約性情如此,就算再恨,也不達極致。 大司命不由嘆息:“君上,三個月期限轉眼就到,多延誤一天就要多擔一分風險。眼下圖冊下落不明,萬一有個閃失,或破損或遭毀,后果都不堪設想。只有盡快找回,君上才好向上界交代,至于那妖女,在瑯嬛犯下這么大的罪過,死不足惜。屬下曾經勸誡過君上,可惜……君上這次千萬不能起憐憫之心,務必要將她繩之以法才好。” 紫府君臉上浮起倦色來,“圖冊要追回,罪罰也會追究,其他的無需多言。你不必開口閉口妖女不離嘴,罵得再狠圖冊也回不來,反倒讓人覺得你老婆子嘴碎。” 大司命愕然,這位府君在某些方面的寬宏簡直令人稱奇。這么長時間了,回過頭來想,確實從沒有從他口中聽到過半句埋怨或是咒罵,這點同他比起來,自己確實落了下乘。 大司命感到無力和無奈,反省一下,終究是因為自己修為不夠。像府君這樣的,經歷了漫長的歲月洗禮,一切看得很淡,萬事萬物自然就都不在心上了。 他俯首道是,“屬下過于急躁了,應當學一學君上的風度。錯了就錯了,盡量挽回局面,絕不在背后作無用的數落。但屬下一切都是為君上著想,那岳崖兒將整個紫府玩弄于股掌之間,實在可恨……”覷他面色更不佳了,只得悻悻停頓下來,拱手一揖道,“時候不早了,君上休息,屬下告退。” 大司命一步一步退了出去,紫府君依舊站在那里,待他走遠之后才蹙眉嘆息。 玩弄于股掌之間……可不是么。不單如此,還被騙財騙色,可這種事不能讓手下人知道。他是有苦難言,大司命卻以為他有風度,這風度,實在維持得太辛酸了。 第29章 和她的糾葛,原本以為只是漫漫人生中一場可圈可點的風花雪月,來時甘之如飴,去時當斷則斷。 如果說愛,應當還不能稱之為愛,至多是欲罷不能。畢竟這樣奇異的姑娘,一輩子難以遇見一次。受她垂青,他歡喜,甚至受寵若驚。她的感情濃烈得如同那晚的酒,輕易就能灌醉他。 他的壽命,是凡人的千倍萬倍,他和瑯嬛一樣永垂不朽。某一個乏味的雨夜,他也回看前塵,最初千年無盡悟道,后來經歷過妖鬼之亂,也遭受過摯友背叛,說豐滿很豐滿,說簡單又很簡單。有段時間他癡迷于旁觀人間的愛恨情仇,但到最后發現不過如此。萬事萬物化為塵土,那些復雜的感情也都消失在歲月這面巨大的磨盤里,還剩什么? 作為仙,他總在否認這個身份,心里卻知道事實就是如此。他不過比上界那些墨守成規的人多了一點自由,但歸根結底他還是個老實的仙。漫長的孤單無邊無涯,他有時候愛花草,有時候愛飛鳥,卻從來沒有經歷過那樣層次豐富的女人。她誘惑他,他堅持了兩天就放棄抵抗了,因為心猿意馬掩蓋在一層薄薄的表皮下,掙不脫這紅塵浸泡過的身體,心仍是男人的心。只要跺跺腳,她還沒把他怎么樣,他自己就先融化了。 冤孽啊,怪自己。 原本以他的能力,至少可以抹掉這段不光彩的回憶,但他沒有這么做。他想也許這是修行中注定的磨難,讓他悔恨反省,讓他引以為戒。于是他反復咀嚼,每每重憶當天的情景,不堪和恥辱如噩夢般揮之不散,到現在依舊令他心有余悸。 那壺酒,不知到底有多大的勁兒,平常他破曉必定要下九重門巡視,結果那天竟然一覺睡到了辰時。 溫度適宜,耳邊響泉淙淙,要不是朗日高照,他甚至不愿意睜開眼睛。 怎么會睡在這里……他起身后有一瞬腦子空白,坐著想了一會兒,才想起昨晚上的事。子時過后她還在這里,太多的欲望像巨輪碾壓他,那點微不足道的自制力轉眼就瓦解了。她在他身下別樣嫵媚,那種忍痛輕笑的樣子,像針一樣扎進他心里。他定了定神左右觀望,她不在了。泉臺石板上留下斑駁的印記,一簇嫣紅,讓他看得有點心驚。 他愣了會兒,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上去經驗老道,其實她也是第一次。他穿上衣袍急于找到她,站起身時膝頭驟痛,垂首一看,實在不大好意思面對那些破損的油皮,匆匆拿袍裾遮了起來。 他在蒼茫廣袤的琉璃宮前奔跑,不敢喊她的名字,怕驚動九重天上的人。于是一處一處尋找,從第一宮找到十二宮,可是到處不見她的蹤影。一種莫名的恐懼逐漸升起來,越變越大,幾乎把人撐破。他至今沒有忘記那種感覺,對習慣了安穩度日的他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他站在空曠的天街上,袖袋空空沒了分量。趕到瑯嬛前查看,六爻盾依然在,頂天立地地籠罩整座樓體。距離它幾步遠的正前方放著那只寄靈盒,無聲地嘲笑他的愚蠢和大意。 他暴怒,一掌擊碎了瑯嬛前的望柱,轟然的巨響傳遍蓬山,大司命帶少司命們聞訊趕來,他顫著聲下令:“瑯嬛失竊,發動紫府弟子,全力捉拿葉鯉。” 有些內情不足為外人道,尤其是對大司命。當初大司命確實告誡過他,結果他被色相沖昏了頭,覺得一個凡人女子,根本沒有那么大的能力。事實證明他小瞧了她,偷了他的書,還讓他對事情的經過羞于啟齒,盜賊做到這個份上,能當開山鼻祖了。 大司命痛心疾首,“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收留她。”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既然有備而來,恐怕連名字都是假的。” 什么線索都沒留下,即便現在推步,人不在面前也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