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祖父，他也能挺起胸膛說，他無愧于天地君王，也無愧于列祖列宗了。”

    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他卻已經(jīng)死了。

    穆嫣渾身一震，記憶中那些被忽略被無意中隱藏的碎片忽然之間像是活了，紛紛揚(yáng)揚(yáng)拼湊在一起，交織成一道鵝黃色的影子，那影子俯下身來，也曾在她耳邊說過相同的話。

    她徐徐張開眼，目光里蘊(yùn)著一片深不見底的潭水。她，已經(jīng)知道妙慧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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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秦王

    翌日晨起，黃太夫人便和穆嫣一道穿上素色常服，跟著沙彌尼到了佛殿，見上座的妙慧正肅穆地在吟誦佛經(jīng)，不敢怠慢，連忙跪坐在一側(cè)也念了起來。

    穆嫣看了一眼大殿正中巍然屹立的菩薩金身，心想，這座富麗堂皇寶相莊嚴(yán)的塑像內(nèi)里，也不過就是泥塑的罷了，它真能聽到信眾的所求？真能滿足世人的心愿？真能普度眾生，拯救蒼生于水火？

    她不信！

    當(dāng)初她母親也常吃齋念佛，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對犯錯的宮婢仁慈，對貴命婦無所不應(yīng)，算得是菩薩心腸了。可最后她得到了什么？端乾太子妃死于吞金，這恐怕是世間最痛苦不堪的死法，若是滿天神佛真的有靈，為什么還讓這樣好的一個人在開放最盛的時候驟然凋謝，以這樣絕望的方式死去？

    穆嫣心中難掩嘲諷悲哀，但面上卻絲毫不顯，她學(xué)著黃太夫人端正地跪坐在殿上，眼神淡淡地望向上首的妙慧。那個穿著一身莊嚴(yán)法衣的女人正閉目坐著，口中念念不休，看起來猶如天池中生長的雪蓮，純潔、高貴、一塵不染。

    然而，誰會知道這樣的人曾經(jīng)有過那樣不堪的過去？

    她的目光在妙慧師太難以遮掩的黑色眼圈上停留了一會兒，心中暗暗想道，她昨夜一宿不曾歇得安穩(wěn)，翻來覆去地去想從前的事，既驚訝在這個地方碰見了故人，又擔(dān)心妙慧會揭穿自己的身份，令自己還未開始的復(fù)仇之路變得艱難。

    可現(xiàn)在看來，妙慧比她更不安，更忐忑，更害怕。

    穆嫣瞇了瞇眼，心想，既然如此，或許她便不用再擔(dān)心什么了。對于世人而言，端乾太子唯一的愛女早就已經(jīng)死了，她在眾目睽睽之下闖進(jìn)起火的東宮長樂殿，之后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大火滅后，只剩一團(tuán)團(tuán)焦炭，根本分辨不清誰是誰，算是尸骨無存。

    妙慧這點(diǎn)小小的懷疑，敵不過眾人親眼所見的“事實(shí)”。

    她就算告訴她背后的那個人，嫣兒還活著，那人也只會笑她做多了虧心事，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開始疑神疑鬼，至于其他人，那就更無從說起了。如今的妙慧是繼承了凈元師太衣缽的傳人，受朝中貴命婦吹捧的神尼，她一直跟著凈元師太生活，又怎么會認(rèn)得出穆嫣是誰？

    就算心底的疑問再大，妙慧也只能忍著懷疑吞下。

    穆嫣這樣想著，便覺得妙慧也沒有什么可怕的，臉上神色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

    等到早課結(jié)束之后，妙慧笑著對穆嫣說，“五小姐頭一次來我這里，還沒有好好參觀過清凈山景，這里雖在偏僻的郊外，但卻有京城看不到的曠達(dá)視野，若是夏日里來，還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花開，可好看了呢。”

    她抬頭看了看外頭，“雖說現(xiàn)在是冬月，不過今日外頭有陽光，倒也還使得。不若我叫小徒領(lǐng)著五小姐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黃太夫人也笑著說，“正是，我原本也有此意呢！”

    她轉(zhuǎn)身拍了拍穆嫣的手，柔聲囑咐道，“你別看外頭天冷，山腳下的風(fēng)呼呼地吹，但在這半山腰上卻反而不凍呢。外頭又有日光，該是不怕的，我叫朱嬤嬤給你拿個斗篷，你跟著小師傅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也好。祖母呢，正好還有些話要跟師太單獨(dú)說。”

    穆嫣乖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

    她福了福身，便跟著沙彌尼走了出去。

    身后，傳來妙慧師太低聲的輕語，“太夫人好福氣，貴府上的五小姐不只乖巧懂事，還生了一副富貴通達(dá)的好面相呢，將來必定有不得了的造化。”

    穆嫣嘴角輕輕一挑，目光里卻噙著一絲冷意，但那冰冷的溫度只不過存在一刻，轉(zhuǎn)瞬之間，就已經(jīng)化為溫和，她笑著對沙彌尼說道，“有勞小師傅了！”

    半山腰果然不冷，加之天上的日頭逐漸高移，陽光毫無遮蔽地灑了下來，還有一些些的暖意。

    清凈山并不大，清凈庵只占了前半山，背陰處卻是清凈寺的地盤，所以沙彌尼很快就領(lǐng)著穆嫣走馬觀花了一圈，恰好前方有一座充滿古意的涼亭，雖然有些破敗了，但周圍視野卻極好。穆嫣見了，便連忙對沙彌尼說道，“師太，我能在這里坐一會兒嗎？”

    她輕輕笑著，神色里帶著點(diǎn)靦腆，“祖母和師太有話要說，這會兒肯定還沒有說完，我現(xiàn)在回去怕是不太合適。”

    沙彌尼看起來約莫和穆嫣差不多年紀(jì)，生了一張圓臉，嘴角邊還有兩個梨渦，一笑就特別可愛。

    她點(diǎn)頭說道，“五小姐眼光真好，這里雖然破舊，但卻是整座清凈山唯一可以望見內(nèi)城的地方呢。您瞧，那邊就是內(nèi)城門，再望過去就是西街了！”

    穆嫣在石凳子上坐定，又對沙彌尼招了招手，“小師傅，你也過來坐！”

    沙彌尼搖了搖頭，“不行，不行，五小姐是貴客，我怎么能跟您一塊兒坐？師傅清規(guī)嚴(yán)厲，若是知曉了，定不能饒我的。”

    她吐了吐舌頭，臉上還保持著童真，語氣間又帶著向往，“沒事的，您就坐著，我就站著，左右我領(lǐng)了陪您的任務(wù)，也不會隨便走開，若是五小姐覺得無聊，咱們說說話也行。”

    沙彌尼童心未泯，但清凈庵內(nèi)多是年紀(jì)略大的比丘尼，除了她之外，僅有幾個年幼的小沙彌尼，可她們又太小，玩不到一塊兒去。難得見到與她年齡相仿的少女，還是個沒有脾氣好相處的，一點(diǎn)小姐脾氣也沒有，隨和得很，她便格外高興，兩個人便當(dāng)真一個坐著一個站著說起話來。

    穆嫣挑了些輕松有趣的話題跟沙彌尼說了一會兒，不多久便與這叫靜樂的沙彌尼熟捻了起來。

    她笑著說道，“靜樂你性子真好，難得在這樣的清修之地還能保持著活潑的心境，不像其他人那樣總是一副悲苦終生的苦瓜臉。雖說落了發(fā)就要斷七情六欲，可佛祖也沒有說弘揚(yáng)佛法的人必須要板著臉啊？你看還有彌勒佛呢。妙樂，你這樣很好。”

    靜樂臉色有些微微地發(fā)紅，眼睛里卻帶著真誠，“真的嗎？”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絞了絞手指頭，“我來到清凈庵五年了，其實(shí)還是頭一次遇到和我差不多年紀(jì)的女孩子，從前我一直都以為世家貴族家的小姐都是高不可攀的，難得遇到五小姐您這樣隨和的，所以不知不覺就話多了一點(diǎn)。”

    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