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沉淪吧，再也不要醒來，再也不要面對這一切，再也不要離別，也就，再也不要把別人放在你的心上。

    余念從到了房間里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昏睡著，梁先瑜整個人一直在處理著余念奶奶的事情，直到晚上十二點多，圍在房子內外的人才逐漸散去。余念奶奶只有余定一一個兒子，早已在多少年前被自己親手送走，此時此刻，夜深人靜了，圍繞在老人身邊守著她的，也只有她們了。

    梁先瑜跪在臨時搭建的靈堂，望著就被平放在她身側的老人的遺體，內心一片荒涼。余念爺爺是一個流浪的孤兒，自己一個人在這個村子里安家落戶，娶了鄰村的余念奶奶，余念爺爺在村里的小學教書，這一教，就是15年，直到余念爸爸10歲那年，爺爺因病去世，奶奶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庭，也接過了爺爺的教職。

    接下來的日子呢，爸爸成了這個小小山村的第一個大學生，娶了他的大學同學梁先瑜，年輕的小夫妻在市里面安了家，然后生下了余念。在余念的記憶中，mama不是一直都這么忙的，余定一是一個笑容特別溫和的男人，他熱愛生活，也深切地愛著他們的小家庭。

    每年寒假的時候，余定一就會帶著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回清鎮過年，余念幼年的記憶中，那幾年的春節是她最幸福的時刻，也是她看見mama笑容最多的時刻。

    是在什么時候日子開始變得不一樣的呢，或許就是在那之后吧。

    余念一直不知道梁先瑜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自從爸爸去世之后，余念已經很少很少看到她的笑容了。更多的時候，余念回家的時候只能看到冷冰冰的家，在存放著關于爸爸的記憶的家里居住著，仿佛什么都開始變得憂傷。

    梁先瑜說要搬家的時候，余念是沒有反對的。

    她們是在做一場逃離，從一場悼念中開始逃離。

    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但是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活著。

    姜牧之靠在門口看著梁先瑜的背影，他已經越來越少看到她出現這么茫然的表情了。距離老師的逝去已經整整十年過去了，這十年里，不只是梁先瑜將自己困在這場悼念中，旁邊一直注視著她的自己，又何嘗不是被囚禁在這場悼念之中。

    梁先瑜慢慢地逼迫著自己成長了起來，與離開的人不一樣，她需要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她變得越來越刀槍不入，余念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清她，但是姜牧之一直都知道，他們都慢慢的從這場悼念中得到了救贖。

    那么今天，余念奶奶的去世，就是這場悼念最后的完結罷，屬于這個人的所有記憶，伴隨著這個老人的逝去，在梁先瑜的心里還能留下什么痕跡呢。我們要開始收拾行囊，踏上屬于自己的旅程了。

    這個地方被滿滿地烙上了余定一的痕跡，這里的老房子，院里的石榴樹，每一處都承載著余定一的氣息。它就這么守在這里，見證著老主人的離去，就連一直守候在這里的余念奶奶，也在此刻一并被時間帶走。時間帶走一切，但是帶不走的，也將永遠留在這個院子里，被歲月和更多的東西所銘記。

    這是姜牧之第一次來到這里，也將是他們的最后一次了。他看到了梁先瑜那被命運放過的臉。當時看不開的放不過的，都在時間中一一找到了答案。

    那么余念，你的答案呢？

    第6章 重來

    余念是在昏迷的第三天醒過來的，她醒過來的時候，梁先瑜就坐在她的旁邊，慈愛地看著她，對著她微笑：“念念，起來吧。”余念恍惚了一下，恍惚自己回到了幼年爸爸還在的時候，mama溫柔地叫她起床，爸爸在廚房忙碌著她們的早飯。她看著這么溫柔的梁先瑜，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害怕這一切都是夢境，馬上就會消失一樣。

    只是下一秒，她就注意到了mama身上素白的衣服和插在頭上的白色絹花，突然就想起來了一切，想起了自己極力逃避的一切。她看著梁先瑜，低叫了一聲：“媽……”就像一只受傷的小獸。梁先瑜摸了摸余念的頭，擦干凈她臉上的眼淚，還是笑著說道：“念念快起來，我們一起送奶奶最后一程。”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的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哭腔。

    梁先瑜站在余念房間門口等待著余念出來。今天是余念奶奶出殯的日子，雖然時間還早，但是院子里面已經站滿了滿滿當當的人，所有人都自覺聚集到了這里，來送余老師最后一程。

    余念的腦子還是昏昏沉沉的，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幾天，但是此時此刻，她再也無法逃避這一切，她是奶奶唯一的孫女，不管怎么說，她都要送走奶奶，好讓她安安心心地離去。

    余念換上了與梁先瑜一樣的喪服，走出了房間，沒一會兒時間就到了，余念端著奶奶的牌位，走在了最前面。梁先瑜跟在余念的旁邊，身旁有人在撒著冥鈔，一路紛紛揚揚，似乎將這一片大地都鋪滿。姜牧之跟在她們身后扛著棺木，另外三個，也都是被余念奶奶教過的她的學生。

    更多的人跟在他們的身后，全都不約而同地身穿黑色的衣服，不只是這個村子里的人們，甚至鄰村聽過這位在鄉村教育奉獻了幾十年的老教師的離去，也都前來送行。

    一時間，整片天地似乎都陷入了一種莫大的悲哀之中，余念將奶奶的遺像穩穩地抱在懷里，根據這邊的習俗，三跪九叩往埋葬著爺爺和爸爸的那片土地走去，像是連天氣也被她們感染一樣，天空灰蒙蒙的，陽光也全部收斂了起來，與她們一起送行。

    林慕安隨著父母站在人群之中，他遠遠地遙望著這個站在最前面的小姑娘，卻也只能遠遠地遙望。

    這一路走得很慢，余念每回都去那里看望自己素未謀面的爺爺和爸爸，這一次，卻親手將陪伴了她十七年的奶奶送進了那里。盡管走得再慢，也仍然有盡頭。

    那里已經被人率先挖開了一個大坑，埋葬著奶奶的棺木也被一起放了進去。余念手捧著第一捧土輕輕撒下，就有村里的小伙子拿著鐵鍬將這坑埋上，余念呆呆地看著，沒過多久，奶奶就真的徹底被埋在了這里。

    梁先瑜攬住了余念的肩膀，她們身邊已經沒有人，人們都站在離著她們幾米遠的地方，將這最后的時刻，留給了她們自己，“mama，你說底下黑嗎？為什么爺爺爸爸和奶奶都不怕黑，都要去那里。”梁先瑜收緊攬著余念的手，看著這座被人們立起的新墳，“我也不知道，但是奶奶孤單了這么多年，終于能夠見到爺爺和爸爸了，或許也是很開心的吧。”

    余念眼眶迅速地紅了起來，但是這幾天她已經哭得太多了，她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看著mama，鼓起勇氣問了梁先瑜一個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mama，你想爸爸嗎？”梁先瑜沒有說話，就在余念以為她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余念聽到她輕輕說道：“想，但是你爸爸說，讓我可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