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蘸餃子吃。你想想,好吃不?” 櫻草這回沒答腔。她的嘴巴里頭,裝了太多口水,就快流出來啦。 “這籃子里頭,最想吃啥?”三嬸還要火上澆油。 櫻草猛咽了一口口水:“醬肘子!” “呦,挺會挑啊,真是個吃主兒!”三嬸故意地,越說越帶勁兒:“這可是天福號的醬肘子,成年也就買這一回,噴香,酥爛,一咬下去,滿嘴流油……” 櫻草的口水,終于嘩啦啦地流出來了。 ☆、第二章 古城會 太陽西沉,金光如練,灑向河山大地,白家的小院里,也映得一片光輝。 天青只穿單褲單褂,腰間緊束一條板帶,斜挎單刀,手持拂塵,正全神貫注,于院中游走。十一歲的少年,矯健如一頭小豹子,四下縱躍,做機警探看之勢,各式云手、踢腿、飛腳、旋子,勁力沛然,連那拂塵,本是柔軟之物,在他的舞動之下,隱然也有風雷之聲。頭上的短發,都桀傲地豎著,下巴如刀削一般,有著堅毅的弧線。筆直的眉,湛亮的眼,在這認真做戲的時分,不用勒頭,眉梢眼角也如戲臺上一樣高挑入鬢。 櫻草跨進了街門,看見天青,驚喜大叫: “天青哥,天青哥回來了!不是后天才回來嗎?” “噓,你師哥練功,不要搗亂。”三嬸連忙叮嚀。 直待天黑下來,天青才收了式,額頭脖頸都是隱隱的汗光。櫻草獨自坐在檐廊下的欄桿上,早已按捺不住:“天青哥,天青哥!” 天青轉頭望見她,高興地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他擦擦汗,將刀和拂塵整齊地插回把子架,走到檐廊下,坐在櫻草身邊。櫻草快活地拉住他的手: “天青哥,你這是練什么?” “里的‘走邊’。武松扮成頭陀,夜上梁山,路上救了一個被壞人搶去的民女。” “真好看。”櫻草沒太聽懂,也無心細問,忙忙道:“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師父不是給了假?” “家里沒事。”天青笑了笑。 快過年了,白喜祥照例給了三個徒弟幾天假期,讓他們回家幫忙打點家事。不過天青家里只有他和爹爹兩個人,靳采銀過年時候也要到處拉活兒,忙得很,爺兒倆仍和平時一樣,整日見不著面,靳采銀覺得,讓天青早點回師父家也好。 “還能多跟師父學點。你在家我老掛著你,拉活兒也不安心。”靳采銀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稀粥,邊抹嘴邊念叨。 “是,我聽爹的。” 靳采銀嘆口氣,望著已經長成少年的兒子。“你娘要是還在,就好了。咱一家三口雖然貧苦,總還是個囫圇個兒的家。” 天青低頭喝粥,不說什么。自己胸前,薄薄的小褂里頭,他感覺得到娘留給他的那個銅牌牌。…… 這些事,天青當然不會對小丫頭子細說。櫻草毫沒察覺他的簡略,喜孜孜把口袋翻出來給天青顯擺:“你瞧這個!” “喲,這么多糖。哪來的?” “嘻嘻,鋪子里熬灶糖呢,大嬸單給我包了幾塊。天青哥,你先挑。”櫻草興奮得滿臉紅撲撲的。 “你吃吧,我不吃。” “不嘛,我已經吃過了。你挑,你一塊,我一塊。” “我是你師哥呀,怎么能吃師妹的糖。” “你再不吃,我不理你了!”櫻草扭過了頭。 “不理也不吃。”天青也把頭扭向另一邊。 過了一會兒,伸過來兩只小胖手,是櫻草,硬把他的臉扳過來,對著自己笑咪咪的臉:“天青哥,我理你。我喜歡你嘛。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吃糖嘛。你吃一塊糖,我唱曲子給你聽。” 天青無可奈何,只得拿了一塊。櫻草欣喜地拍了拍手,仰頭想了想,亮開嗓子唱道: “常言道,人離鄉間,似蛟龍離了滄海……” 天青聽著這荒腔走板的歌唱,尋思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味兒來,噗地一聲笑,幾乎被嘴里的糖嗆住: “這是戲啊,你也會唱戲了?” 櫻草有點茫然:“是嗎,我怎么會的?好像在夢里學的……這是什么戲?” 天青忍住笑: “,徽調戲,師父最拿手的一出。” “你會唱?” “我也就會這幾句,聽師父唱,聽會了一點,整出的戲,師父沒教我們。玄青師哥求了好幾次,師父都不肯教。” “師父最拿手的戲,怎么會不教哪。” “他說,不到時候。” 天青的眼前,浮起了白喜祥當時的神情: “戲講究的不光是技藝,還有戲情戲理。有些戲,你得活到一定年紀,有了一定閱歷,才能懂得戲里的情致,唱出戲里的真玩意。像這樣的戲,講的是韓愈韓昌黎被謫貶潮陽之后,歷盡磨難,看破紅塵的故事,這里頭的人生況味,你們小孩子哪里懂得?我二十八歲那年才蒙我師父‘三老爹’傳,三十多歲上才敢亮,不過,要真正懂得這戲的味道,還得在四十歲以后。” 當時的白喜祥,不知想起了什么,凝神良久,方輕輕吟道: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欲為圣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他抬頭望天,緩緩嘆了一口氣: “人這一輩子,就是一場磨難。這樣的戲,我盼著你們永遠不懂得。” 那首韓昌黎作的詩,還有當時師父白喜祥說的話,天青都不甚明白,他只知道要聽從師父的吩咐,所以盡管深愛那段唱腔,也未敢求教,只是閑時哼哼而已。櫻草呢,全然不知道這是自己撒癔癥時候天青唱來哄她睡覺的,心頭只覺熟悉,便不管不顧地纏著天青: “我喜歡這出戲,你教我唱。” “我自己也不會啊。” “教嘛教嘛,就教這幾句。”櫻草又伸手扳過他的臉:“你看,我笑一個給你看,你就教給我,好不好?”她彎起眉眼,做出一個笑得五官都融化的表情。 天青拗不過她,只好開口哼唱起來: “昔日里有一位絕糧孔子,他也曾把麒麟嘆。 況且圣人遭磨難,何況我韓愈謫邊關。……” 清冷的冬夜,一絲云彩都沒有,天還未完全暗下來,已經升起一彎皓月,晶亮得透明。兩個無憂無慮的童聲,在寂靜的小院兒里一唱一和: “……哎呀,難捱,難捱,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發配到潮陽,路有八千。……” ☆、第二章 古城會 “就剩這幾天啦,過了小年封箱,晃眼兒又是一年。”白喜祥感嘆道。 冬日中午的太陽,曬著還挺舒服,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