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7
。 方才是滿院的喜慶紅燈籠,如今則是滿目喪祭的白帛條,府內氣氛與人來人往的神色,幡然驟變,截然相反。此種錯空的穿越,強烈的反差,令唐琬大為驚異的同時,亦大慌!廳堂里面擺著的,仿佛并非她自己的靈堂,她雙腳發怵。 “您就在里面。”小狐指指內廳,告知恩娘。 因是女眷,她的尸身不被放置前廳,而是放置后廳,僅許親人進內瞻仰。若非家仆吆喊一聲“唐府到”,她看到熟悉的爹娘掩臉而進,她隨即跟在其后的話,恐怕唐琬會一直于廳堂前微顫,不敢進內。 跟爹娘一樣,她掩住臉進至后廳,然后謹慎地一點一點放下雙手,露出略帶彷徨的明眸,小心翼翼地察看里頭的狀況。 她的尸身安躺于廳央的石板床上,身上嚴嚴實實地裹著白帛布,露出一張戴著華麗頭飾、頭發梳理整潔、畫著精致的入殮妝容卻又明顯枯萎內凹且僵硬的臉蛋,床邊繞著一圈黃色小菊花,此色,是整個后廳除白色之外的唯一色調。 趙士程坐在石板床旁的太師椅上,面對尸身,背對廳門,端著腰板,一動不動,手握著從白帛布下拉出的尸手――那是一雙變得同樣枯萎干涸僵硬的手,細細一看,如雞爪一般。而從露出的手袖看出,此時身死的唐琬,穿著她生前最喜愛的藍色裳裙。 唐老爺猶豫著靠近,一眼之后,不敢再看第二眼。此時此刻,他一個男子漢,竟比身側的夫人,更難以接受白頭人送黑頭人的既定事實,咬著牙強吞下哽咽聲,轉身逃似的走了出去。 唐琬從未見過如此軟弱的爹。 唐夫人何嘗不想逃,只是她不能逃。她尚有要話對這據說默不做聲了一整天的女婿說。 “德甫,節哀……”本想強忍著眼淚,把話好好說完,可一張嘴,唐夫人就鼻腔一酸,上氣不接下氣地抽泣起來,話變難了。 唐琬從未見過如此哀痛的娘親。 “岳母安心,士程尚好。”背對唐夫人的趙士程,平靜地應道,聲線沙啞,沉得有如來自深淵的回響。 “她……她走得可坦然?” “她走得很灑脫。”回應此話時,趙士程甚至帶有一絲笑腔。 唐琬聽到之后,微驚之余,甚為羞愧。 “我家琬兒沒有福份。她泉下有知,定會化作宅神,護佑趙府。” “是士程食言了,未能保其安享余生。” “德甫,你莫自責……你的恩情,琬兒唯有來生再報。” “來生?”趙士程的聲線稍為拔高,笑腔更甚,但仍相當平靜,似壓抑那般的平靜,“沒有,沒有來生。” 唐琬的心肝一絞!是,沒有來生!她被提格升仙,從此不用再受輪回之苦,也即說,她與陸游也好,與趙士程也罷,再也沒有來生!怨也好,恨也好,恩也好,愛也好,統統無法再續前緣,亦無法再報! 德甫……唐琬凄切地喚了他一聲,不由得上前了數步,似有話要當面說予他聽。可當她走至趙士程跟前,看到他的臉容時,她臉上所有的神色都凝住了。 此時此刻的趙士程,像哭,又不像哭。像哭,是因為他臉上掛著兩行熱淚,如瀑布般,從眼眶內奔流不止地涌下來。不像哭,是由于他沒有發出泣聲,更甚地,唇邊還淺淺地揚著笑意。他泛紅的目光呆滯地盯著石板床上的妻子,唇邊腮上乃至半張臉,都長滿了胡茬,額上幾撮細發,亦無力掙扎地垂了下來。一脫過往優雅清貴的世家公子模樣,他有如落泊的流浪者,無家可歸地在荒野中茍且殘存一樣。 落淚是種傳染病。說不清是否唐夫人傳染了趙士程,但唐琬看到趙士程的淚后,毋庸置疑地被他傳染了,她眼眶涌起一層水浪,臉頰很快被染濕。 不知何時,唐夫人逃了出去,后廳只剩趙士程一人,可他依舊默默地淌著淚。趙老爺似有要事交代,走了進來,方要開口喊兒子,頓見到他側臉全濕透,便了然般止住了聲音,疾步退了出去,并吩咐所有家丁莫進后廳sao擾少爺。 “小牙知道,一個人高興,會笑,一個人難過,會哭,可他如今又笑又哭……小牙打從心底里認為,他是難過透頂了!” 小狐立在旁側,看著站著的恩娘與坐著的趙士程對著無聲流淚,實在感懷。她知曉趙士程為恩娘所作的一切,一個能為對方全心全意付出的人,在失去對方之后,定會傷心欲絕吧! “傷心,傷心,千古傷心!”此種情感,想必相當難熬,但愿她此仙生之中,不會碰上。 趙士程為唐琬跪過六日,躺了兩天,與親爹拉鋸一月,此刻再添一筆――他因她的消逝,于尸身旁側無聲落淚了三天。 若非仵作再三強調,不得不下葬了,興許趙士程能一直握著那雙冰冷的尸手,沒日沒夜。 仵作恭敬地湊近尸身,想用白帛布蓋住死者的臉,然而趙士程抬了抬手。仵作早料如此,便安靜地收回手去,退至一旁。 趙士程用指背輕輕刮過石板床上妻子的臉頰,跟她的手一樣,冰冷僵硬是唯一的觸感與回應。 “是為夫不力,未能挽救你。” 他的聲線神色,依舊平靜,沒有起伏,可眼眸底下,卻似蘊含著千波萬濤的暗涌。 第15章 第15回 沈園無憾事 旁側的唐琬魂魄,隨即仿佛看到,以往她病在榻上,趙士程待身邊照料的種種景象。 他悉心地為她擦臉喂藥,不假手于人。他柔聲鼓勵與安撫,訴說著定會助她熬過難關的決心。他親自跑到臨安,把大宋最好的大夫,甚至動用所有,想方設法借來宮內的御醫,為她續命。 可恨,他的悉心照料,換不來她多咽口氣,他的柔聲支持,助不了她支撐下去,請來的御醫,亦頻頻搖頭。 縱然那時的唐琬,病殃殃地躺于床上,終日閉目病吟,但如今的唐琬,似乎能看到當時趙士程慘白的臉,與聽到他聲音中夾帶著的哭腔與絕望。 怕誤了時辰,仵作又催了一聲。 趙士程抿嘴深笑,站了起來,湊至尸身旁,俯下身去,于妻子唇上溫柔地印下一吻,一直未止住的淚,此時打落至妻子的臉頰上,凝住了。 “你解脫了,不用再裝再瞞了,一路走好!”趙士程于妻子唇邊喃喃低語,至最后的道別,接著他直起身子,害怕再不離開就永遠離不開一般,匆匆大步大步地退了出去,任由仵作在身后處事。 德甫,德甫!看著他輕吻尸唇,看著他身影遠去,唐琬情難自抑地呼喊了出聲,追了出去。可當她追至前廳時,趙士程卻人間蒸發般消失無蹤。 德甫?德甫!她心中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