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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崇塘鎮上有名有姓兒的穩婆雖有十來人,可大多都劃下了道道兒,是有著自個兒固定的“客源”的。 長年累月的下來,憑著口口相傳的好口碑,工錢賞銀的,別說對于婦道人家而言了,就是同頂門立戶的好些個男人比,也是一注好收入。何必跑去這還不知道能維持幾天的保嬰堂捧飯碗受人管,還只拿一注死工錢。 當然,這是保嬰堂初開堂時大伙兒的想頭,都覺得這樣賠本的吃力不討好的善事兒,再是做不長久的。 而時至今日,保嬰堂在經營上已經基本能夠自給自足——堂中每季都會將收支賬目以及所有的自養堂養嬰兒人數等情況逐一稽核、審計,并將其公諸于眾,張貼在保嬰堂外墻的墻壁人,供人監督,這已是滿崇塘老百姓人盡皆知的事體了。 更何況,婦人生產,本就險之又險,那可是呼吸之間動輒性命攸關的事體。 而那些個極貧人家,缺衣少吃的,產婦又尤其氣血衰薄,饒是生產的時候還要為著生計勞作。坐草的時候,往往用力稍過,就要虛脫,難產的情況尤其多,大人孩子俱都保不住的情況都并不在少數,可謂百般疑難,令神鬼莫測,豈是好相與的。 饒是她們往常收生,遇到了這樣的人家,心里頭都要打個咯噔的。 這已經不僅僅是甚的招牌不招牌的事體了。 最后還是袁嬸子三顧茅廬,才說動了一位在崇塘也算是頗有名氣的老穩婆。袁嬸子本就有所耳聞,據說是出了名的衣著整潔,心地也好,關鍵是熟諳收生的技術,這是頂頂關鍵的事項。 只這位老穩婆也有自己的考量的。 畢竟她已是坐五望六的年紀了,在一般三十歲上下就能懸掛招牌的穩婆中,已經算是極為年長的了。 雖說經驗上頭,自是比年輕一輩的穩婆來的豐富的,可精力上頭,卻是大大不如的。 收生可是體力活,饒是她肯硬挺著,人主家也要思量思量的。要不為甚的四十歲往上,五十歲左右的媒婆最得那些個慎重人家的看重呢! 倒是被袁嬸子說動了,到了她這個年紀,捧個鐵飯碗,或是穩妥的。 而秦連熊并袁嬸子也不是不知道這位老穩婆的小心思的,可他們更看重的卻是穩婆的收生技術同品性,其余的,相較之下,卻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秦連熊就開了滿保嬰堂七八十名員工中最高的工錢,請這位老穩婆援手。 幾遭下來,不管是秦連熊還是袁嬸子,俱是長松了一口氣,這筆每年三十六兩銀子的薪金,總算是沒有白花。 只不過,袁嬸子本就是位飽經世故、九折成醫的老人家,這輩子甚的世面不曾見過。 何況生孩子這樣的事體,她老人家自個兒都曾經歷過三回的,至于給女媳故舊幫忙的次數兒,更是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的。 更何況可不比那些個上了年紀就動作遲緩,思維更是遲鈍,做事兒丟三落四不說,跟人說話也是前言不搭后語的老人家。 袁嬸子因著性格還有愛好釋然的緣故,年已五旬,卻依舊耳聰目明、精力充沛,腦袋瓜更比之有些個年輕人還要靈活的。 真是應了一句話,腦子越用越靈了。 于是乎整年累月的下來,因著用足了心的緣故,就憑著上百次的幫手,還有這位老穩婆確實技藝高超的緣故,袁嬸子受益匪淺,就這么無師自通的琢磨著學會了收腰抱小,接生孩子。 時至今日,雖然不過兩三年光景,可袁嬸子赤手空拳的,僅憑著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的心性,以及實cao積累的經驗,已能以一雙手來應對各式險產了。 用秦連熊的話說:“不是菩薩心腸,焉能有如此精良妙手!” 這話真是半點不假的。 好在的是袁嬸子只在保嬰堂兼職,并不往外頭去招攬生意,倒是不至于叫那些個抱團行事兒的穩婆有所反彈。 不過袁嬸子的名聲也在崇塘的窄巷地頭傳開了,老百姓們,尤其是那些個受惠者都覺得袁嬸子能夠安胎救產、送子保生,尤其菩薩心腸,誰人不感念其恩德的。 也正因為此,許許多多的人家都開始膜拜袁嬸子,并將她視為無所不能的人。慢慢的,因著袁嬸子時常走家串戶的緣故,大伙兒家里頭有甚的為難事兒,也都愿意同袁嬸子說一說。 袁嬸子本就有威望講公道,不管誰求上門來,她都肯花時間花精力替人打算,漸漸的,各家各戶的情況,她就了如指掌了。 于是水到渠成的,袁嬸子本就掌握的另一項技能就這么開始發揚光大了。 給人做媒說合。 可不是那等子全憑著一張嘴混世的坐地炮,袁嬸子的專業素養是極高的,最重要的一點,袁嬸子說話沒水分。 基本上但凡從她嘴里說出來的,那就是真實的情況,而且還是十分實際的情況。 底子如何,也就是有沒有些個遺傳的毛病,村風正不正,村里的人緣又如何,家里頭的房子、豬圈、柴堆可齊整,父母說話做事兒上不上路子,孩子長相怎么樣,姑娘家會不會做針線活,會不會栽秧割稻,小伙子家里頭沒有房子,是否有出息…… 有的放矢的袁嬸子一連成就了幾段好姻緣,一下子在保媒一事兒上也聲名鵲起,不斷地有人拜托她請她做媒。 強度之大,密度之高,甚至越過了許多正經的官媒同私媒。 袁嬸子也愿意積德行善,就像戲文里頭唱的那樣:“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 只旁人家的男女,袁嬸子一撮合一個準兒,卻偏偏拿自家的孩子沒有法子。 畢竟直到今天,她都沒能給石榴尋摸上一個大差不離的人家。 雖說同袁大哥袁大嫂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決議再不管袁氏的事兒,可話雖這么說,到底心疼孩子。 如今自家的日子紅紅火火的,大大小小都借著秦家的東風有了好奔頭,自然也盼著旁人好。 打從兩年前,袁嬸子就在心里頭給石榴盤算著人選了。 也不是沒有看著還算過得去的人家,甚至還幫著提過兩回,可人家雖然看在她的面子上,沒法直截了當的回絕她,可面上的難色,言辭的含糊,意思幾何,袁嬸子自然心中有數的。 人家不求別的,甚的家私門第的,都不論,只想要個清白人家的好姑娘。 只這一則,饒是她從來思路敏捷,也說不出甚的反駁的話兒的。 袁大嫂求上門來,娘倆就只能對坐嘆息。 袁氏不是個扶得起來的,她們娘倆也實在沒有這樣的能耐。 實在沒有法子了,她這才特地抽空找上了秦老娘。 只秦老娘又能有甚的好法子。 說句實在話,她自個兒還一肚子的心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