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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懶地斜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捧一只甜白瓷茶盅,輕輕用茶盅撇著上面的浮沫。 撇過一陣兒,小小地啜兩口,放在旁邊矮幾上,手指叩著美人榻的扶手,雙目微闔,似睡非睡。 有小火者輕手輕腳地掀開門簾進來,低聲道:“公公,都查清楚了。繡葛巾紫的是顧家姑娘,繡綠繡球的是姜家姑娘,那個繡著狀元紅的是陸致外甥女,姓蔡?!?/br> 范大檔沉思片刻,笑一聲,“張弦挺上道,挑的這幾人還都不錯,你覺得老爺子會喜歡哪一個?” 小火者垮著臉道:“孩兒哪能猜得出老爺子的心思?” 范大檔喃喃道:“我打你這個年紀開始就跟在師傅身邊伺候,宮里宮外不少往師傅屋里塞女人的,師傅一個沒要。師傅心里有人,他說過,以前村里里正家的姑娘最愛在衣裳上繡牡丹,她人長得也美,堪比御花園的牡丹花。師傅這大把年紀了,該有個女人伺候著。我就想遂了他這愿望,也不枉他提拔我這一場。” 小火者連聲附和,“公公說得對,公公最是重情義?!?/br> 范大檔啟唇笑笑,“那就要了姜家姑娘吧,我看她生得本分,象是個會伺候人的……回頭告訴張弦,順道讓他把上次駁回的那個李什么的舉薦書再寫一份?!?/br> 投之以桃李,報之以瓊瑤,張弦此事上道,他投桃報李,也該給張弦點甜頭。 張弦惦記著往吏部塞人不是一天兩天了,就允了他吧。 小火者應聲好,正要出去,范大檔抬手止住他,“還有一事,剛才在張弦家里,站在院子里有個穿丁香色衣裳的女子,打聽打聽她的來歷?!?/br> “公公是要……”小火者試探著問,“如果方便,把人抬到這里來?” “切,胡鬧,抬這里干什么?”范大檔抬手狠狠地給了小火者一個栗鑿,“天天跟著我,也不學著聽點音兒。我問你,上次皇后娘娘到御書房,為什么跟圣上急了眼?” 小火者摸摸腦門兒,“幾位爺的親事不都交給柔嘉公主了?” “還有一位呢,那位年歲也不小了。” 小火者猶豫道:“那位能行?太醫不是說行不了那事兒,怕一下子撅過去就醒不來了?!?/br> “你這張臭嘴,這話也敢說?”范大檔揚手又要敲下來,小火者閃身避開,他只得敲在扶手上,“行不行也得備著,咱們先尋摸著人選,說不定哪天圣上就想起這事了。跟在圣上身邊,就得學會揣摩上意。” 小火者點頭哈腰地恭維,“公公教訓得是,多謝公公提點?!?/br> “以后多學著點兒?!狈洞髾n淡淡一笑,眼前莫名就閃現出那張略帶單純的小臉,還有那把纖細柔弱的腰身。 難怪那位爺記掛上了,模樣兒長得確實好,嬌嬌柔柔的,一見就讓人有種想要呵護她的沖動。 范大檔在司禮監待的時候久,記憶力一向不錯。 在嚴清怡抬頭的瞬間,他一下子想起,在那位爺的書房里,他曾經見到一幅極為相似的肖像…… 第56章 去年夏天, 翰林院章學士上折子,說夏麥收成不濟, 奏請萊州府、青州府等地減免稅收,又提出恢復古制間架稅以彌補減少的稅糧。 間架稅就是房產稅,根據各家房屋的等級和間數多少收取。 康順帝苦夏,帶著妃嬪們在西山避暑,懶得管這些雜事,便吩咐送給七爺過目。 范大檔去的時候, 那副畫正攤在書案上,墨漬未干,便讓他瞧了個清楚。 那眉眼、神情與適才所見的小姑娘毫無二致,唯一不同便是畫中人是個穿著裋褐的小僮。 七爺聲名不顯, 看似諸事不管, 但隨在圣上身邊伺候的人心里都有數,七爺才是朝中地位最不可能動搖的那位。 只是七爺身子不好, 平日總是閉門謝客,教那些想巴結的人也巴結不上。 范大檔窺見到那幅畫, 當即就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沒想到今日往張府一行收獲頗豐, 不但能孝敬師傅, 還有可能跟七爺搭上弦。 范大檔笑一笑, 輕叩著美人榻的扶手, 再度闔上眼, 細細思量起來。 剛過未正, 慈正院的酒席就散了。 因為赴宴的大都是各家的當家主母,家里尚有一大堆事兒等著,因此也不多耽擱,略微喝兩盞茶就告辭。 嚴清怡本想去跟蘇氏道別,順便提一下去羅家看花房的事兒,不成想蘇氏走得急,只跟張老太君那桌打過招呼就匆匆離開,壓根兒就沒多看她一眼。 嚴清怡只得垂頭喪氣地跟著大姨母與蔡如嬌一道離開。 走出門口時,陸家三兄弟已經等著了,卻不見陸致。 陸安平對大姨母道:“張大人留父親有事相商,稍后才能回去?!?/br> 大姨母只淡淡“嗯”了聲,再無別言。 嚴清怡頗感詫異,大姨母來時還興高采烈的,精神頗好,怎么突然又扳了臉?不對,好像是吃飯時候就沒什么精神。 大姨母跟那些官階差不多的太太們坐一桌,那桌上了桂花酒,好幾個人嚷嚷著灌酒,而大姨母竟是滴酒未沾。 印象里,大姨母是能喝一點的。 在濟南府時,二姨母做東叫了席面,她們姐妹三人喝完了整整一壇子。 那是為什么? 是因為蔡如嬌摔倒? 難道這不是大姨母早就預料到? 還特特地吩咐蔡如嬌穿繡牡丹花的褙子……今兒摔到院子里的三人,衣裳上繡得都是牡丹花。 嚴清怡百思不得其解,蔡如嬌卻完全沒有在意,而是不迭聲地贊嘆,“竟然能見到皇家人,還有好幾位老封君,不枉來一趟京都。等回東昌府,我就能顯擺顯擺了……柔嘉公主真是氣派,你瞧見她步搖上的紅寶石沒有,個個都有指甲蓋那么大,還有她腕間戴的南珠手串,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粉色的南珠,這下真長見識了?!?/br> 嚴清怡心事重重,隨口附和道:“我也是頭次見。” “對了,張府竟然有把玉壺冰,本來我以為已經絕傳了。” 嚴清怡心不在焉地問:“什么玉壺冰?” “是琴啊,你竟不知道?”蔡如嬌見嚴清怡不懂,心里隱隱有絲得意,“玉壺冰是桐木斫琴,比起別的琴聲音更亮一些?!?/br> 嚴清怡又問:“你什么時候看見的,我怎么沒看見?” 蔡如嬌笑道:“你不是陪著羅家那個小姑娘做絹花嘛,我跟魏姑娘往楓林里轉了轉。林子里有間竹屋,幾位姑娘在那里彈琴烹茶。有兩人彈得還行,有些卻是不到火候,還不如我的琴藝?!?/br> 旁邊一直微笑著的大姨母忽然開口:“以后阿清還是少跟羅家人來往,見到了打個招呼就成,不必深交?!?/br> 嚴清怡笑著解釋:“因為看到羅家三姑娘長得冰雪可愛,就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