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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咸。費瑞看著杰克遜廣場對面沒有馬匹卻自行徐徐前進的馬車, 不得不承認既定軌跡的強橫——有了古斯塔夫在費瑞指使下的嚴防死守, 拉烏爾當然沒機會在蒙地卡羅的賭桌上輸光家產,盡管失去克莉絲汀的不祥預感仍然使他逐漸愛上了與酒精作伴;可費瑞無論如何也沒想到, 克莉絲汀,這曾經的歌劇紅伶, 自己此生的母親居然會在多年后反復吟詠一支曲子聲嘶力竭到完全失聲, 而有能力治療的名醫居然恰好也與“奧斯卡漢默斯坦先生”緊密相關。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不算特別奇怪:畢竟, 那曲子是她最不甘心時默下,后來又被古斯塔夫無意中補全的, 來自上一世艾萊塔送別戀人的絕唱。就連她唱完也有大半年告別一切稍微麻煩的音調,更別說是比起她完美的稟賦其實還略遜一籌的克莉絲汀。 你怎么有資格唱詠唱我們的愛情!彼時費瑞曾得意洋洋地想。 “敬愛的朋友, 歡迎來到美國……”在圍觀的人們還在為自主前行的馬車驚奇不已時, 不算動聽的聲音從馬車一旁傳來,高高瘦瘦的男人最先下車,姿態恭謙, 卻似乎暗藏輕慢。費瑞看著他頭上邊緣挺括的黑禮帽, 有一瞬的恍惚——自從埃里克走后, 她的歌聲就隨之沉寂,而作為費瑞, 跟埃里克搭上線后雖然再次撿起了吊嗓子的習慣,卻幾乎從沒在人前開口歌唱。 歌聲還在繼續,一位身材壯碩的男人也邁出車廂;緊接著, 一位身材矮小超過常人認知的侏儒小姐在他們一左一右伸出的手上稍稍借力,就輕盈地落到地上。三人臉上都畫著古怪的濃妝,讓人一見就聯想起馬戲團滑稽的小丑或者神秘莫測的鬼魅。費瑞感覺那位湊到拉烏爾跟前說話的壯碩男人豐富的表情尤其有意思。 拉烏爾還在為那位“奧斯卡漢默斯坦先生”沒有親自來迎接而耿耿于懷——自從愛上酒精以后,子爵大人對這些面子功夫也越來越看重。最先那位高高瘦瘦的男人伸手想要抱費瑞上車,費瑞對他友善地笑笑,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古斯塔夫先上車,自己則緊接著輕巧地跳了上去——對于無論什么時候都很有用的好身手,費瑞可不樂意丟掉。 最后,克莉絲汀跟拉烏爾也先后上車,費瑞跟古斯塔夫就分別坐在父母身旁。古斯塔夫在車廂里左顧右盼,看起來格外興奮。費瑞相信,如果不是父親在這里,自家弟弟一定不會只用耳語般地輕聲哼唱來表達自己對這輛仿佛從童話中走出的馬車熱切的喜歡。 車廂里長長的窗簾被拉下來,卻并沒有完全遮住車中人的視線。費瑞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仿佛對弟弟古斯塔夫不時的低聲驚呼毫無興趣。到達“奧斯卡漢默斯坦先生”為自家準備的居所之前,費瑞明顯感覺到一股熟悉的視線在向車內窺探。最初幾年的相處好歹不是毫無作用。她想——這視線在掃過她時多停留了一會兒,而且似乎癲狂陰冷之意稍退,而含了幾分難得的溫存。 不久他們就到了地方,拉烏爾作為夏尼家唯一的成年男人理所當然先去拜訪此間主人,而克莉絲汀則帶著一雙兒女去往主人提供的居所安頓下來。 明亮寬敞的大廳,優雅的淺黃色壁紙,甚至還考慮到客人的愛好而在客廳中央擺放了一架價格不菲的黑色鋼琴,就連放著各式紅酒的酒柜也被設計成溫暖友善的弧形。作為主人,“奧斯卡漢默斯坦先生”可算十分大方。 “這討人厭的城市,骯臟的地方……”大廳里只有拉烏爾喋喋不休的抱怨在回蕩——費瑞早就很有經驗地帶著弟弟古斯塔夫躲進了自己的臥室,而克里斯汀最近剛剛失聲,就算還是一如既往的柔順姿態,勞爾卻暫時無法從妻子天籟般的嗓音中獲得慰藉了。 “jiejie,父親又喝酒了。”父親的抱怨似乎永無盡頭,姐弟倆卻在臥室的大床上相對無言。終于,古斯塔夫細細的聲音響起,滿含讓人心疼的落寞。 “沒關系,母親會盡量勸他。”雖然,誰都知道,克里斯汀軟弱的勸誡很難有多少效果。費瑞無奈地笑了笑,熟練地轉移話題:“古斯塔夫,不是說你收到了主人家送來的玩具?” “沒錯,jiejie你看!”古斯塔夫其實已經習慣了父親越來越頻繁地怨天尤人,見jiejie提到自己感興趣地話題,語氣也就歡快起來。小男孩獻寶般從床頭把那個精致的音樂盒搬到費瑞面前。 不出所料,紅白相間的小丑坐在圓滾滾的水晶球上,水晶球里立著一座微型的“巴黎鐵塔”模型,最下面高高的圓臺型底座也是活潑艷麗的紅白花紋。古斯塔夫輕輕轉動底座上的手柄,一段輕快悅耳的旋律就如流水般淌過兩人耳際。 “這旋律真美,不是嗎?”這時候古斯塔夫深棕色的眼睛里已經只剩下徜徉在音樂之中的歡愉了。 “是啊,非常美。”就算不是給我的。費瑞也輕聲嘆息。她又想起自己作為艾琳時收到的十歲生日禮物——一個不到三英寸高的迷你小丑雕像,只要輕扣心口,它同樣會對你溫柔地歌唱。雖然在逃亡時遺失了,但作為艾萊塔長到十歲時,埃里克又給補了一個更加精致的,作為重溫舊夢不太重要的一部分。 好歹我們也有過一段時間交集,你給克莉絲汀和幾乎完全陌生的古斯塔夫都準備了如此精致的禮物,卻不敢來見我?小姑娘有點兒憋屈,出于對某人擰巴程度的深刻了解,倒也沒有格外生氣。 “等父親不在的時候,拿去給母親聽聽吧。”費瑞猶豫了一下,摸著弟弟頭頂的軟毛輕聲道,色澤偏淺的棕色瞳仁慣例浮上一層清淺的笑意。 不久,拉烏爾就興沖沖地去酒吧應“奧斯卡漢默斯坦先生”的單獨約見,費瑞不用猜也知道他臉上的興奮只是因為又有理由多喝兩杯。 那一晚費瑞很早就跟古斯塔夫一起閉上了眼睛,然后隔著虛掩的門縫聽完了時隔多年,那熟悉的鬼魅再一次傾吐胸中無可割舍的深情。從一開始抵死纏綿的月黑風高夜,到后來在漫長十年中逐步累積的絕望。克莉絲汀的暫時失聲導致這本該男女迎合的唱段變成了魅影的獨角戲,費瑞一直安靜地聽著,出于遠超平均的音樂鑒賞水準,感覺有點兒別扭,卻驚奇地發現自己并沒有出聲應和填補空缺的沖動。 那不是給我的歌聲,那不是同我互相深愛的戀人。這個念頭在費瑞腦海里忽然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帶來刀割般的疼痛,也帶來某種微妙的輕松感——其實她一直明白,這世上也許有無數個幽靈,她能夠深愛的,卻唯有曾經引導、守護、陪伴她,后來同樣對她付出全部深情的那個。 倘若抓緊一張相似的面孔,或者一個相似的靈魂就可以一解相思,那你的愛意也太輕浮了些。費瑞對自己說。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