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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床。 “來。”他牽著倦怠的小姑娘出去。 方璃跟在他身后,趿著他像小船似的塑料拖鞋,拐進衛生間,暈乎乎洗臉,暈乎乎拿起牙刷。 兩條羊角辮晃呀晃,異常可愛。 周進瞧著,眼底一點點溢滿疼愛。 方璃握緊牙刷,機械地灌了一口水,咕嘟嘟吐出去,拿毛巾擦了擦嘴邊的白沫。一抬眼,才在鏡中看見自己的造型。 “啊啊啊!?” 她驚呼,把茶杯放在一邊,右手扯扯頭發,“你干什么呀。” “這是什么造型?”她快速把皮筋揪下來,眼睛瞪圓,兇狠瞪他,“丑死了!” 周進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唇角微勾,還是想笑。 “好看。”他篤定地說:“扎個小辮更可愛。” “那你也不能扎兩個呀,哥你是喜歡哪吒嗎?!” 什么審美啊,方璃眉心緊了緊。 拽住她想揪下辮子的手,周進說:“不像哪吒,很可愛。” “……” “真的。” 周進從背后把人環住,下巴抵在她肩上,從鏡中看她,聲音低了些:“你不知道——男人都有這種情結。” “什么情結?”方璃奇了。 “雙馬尾情結。” “……” 方璃呆呆地盯著他,眼角微抽。 沒想到,哥外表狂野不羈,內心……居然還挺純情的哈。 “把頭發留起來吧。”一只手揪住她的小辮子,扯了扯:“扎給我看。” —— 早上鬧鬧騰騰,方璃還是遲到了。 不好意思地同老師打了個招呼,開始幫學生改畫點評。一直忙到傍晚,只感覺腰酸腿軟,昨晚本就疲倦,此刻更是渾身難忍。 畫室很大,學生也多,來來回回地走。終于熬到下課,她輕呼出一口氣,用手錘了錘酸痛的肩膀,剛要離開,忽的聽到有人在叫她——“小方,你過來下。” 方璃哎了一聲,轉眼見是開辦畫室的徐老師。 以為是早晨遲到的事情,她有些緊張,趕緊道歉。 “沒事。”徐老師說:“你是思思同學,也是H大高材生,不用這么客氣的。” “謝謝老師。” “我記得,你現在是大一?” “嗯。” “造型還是設計?” 方璃說:“造型,我學油畫的。” “女孩子學造型啊……”徐老師扶扶鏡框,說:“挺辛苦,有魄力。你們現在分工作室了么?” “沒有,我們才大一……要等到大三吧。” 他們這個專業不同別的藝術類專業,在大三對油畫入門后,基本就不會再按照行政班上課,而是選擇某個導師,分一二三工作室,專家工作室等等。 方璃被他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哦,是這樣子的。”徐老師頓了頓,說:“思思這孩子呢,做事總是沒個數,和她說過幾次,她也沒放心上,我實在是,有一件不情之請——” 方璃認真聽著。 “你也知道,現在畫室競爭激烈,全市學藝術的孩子就那么多——北京那些畫室這幾年還在咱這開了好幾家。”徐老師擦擦額頭上的汗,說:“這不剛送走一批高三的,下一批招生也快開始了。” “我知道許宋秋…許教授在貴校掛職,方同學現在有沒有他的課,能不能幫我搭個線?就來上一場范畫課就好。” “正好,也可以給學生們開開眼。” 方璃抿了下唇,一時沒說話。 第45章 許宋秋名聲大, 但他的畫作其實褒貶不一。 外行人看來,他就是在畫照片。 就算告訴他們這是超寫實主義, 這是新現實主義, 但他們也會覺得, 哦, 就是比照片還要高清的, 畫出來的照片嘛。 方璃過去就知道的。 除此之外,國內的一大批愛上知乎的, 愛逛微博的文藝青年,在各種網絡輿論中,也對他的這種風格不屑一顧。 中國人歷來追求畫中的“意境”, 喜歡含蓄,喜歡猶抱琵琶半遮面,喜歡以畫傳情。至今, 現代的青年, 也極不喜歡這種畫得一模一樣的寫實風格,太直接,太直白。反而更喜歡印象派,抽象派,甚至野獸派, 這種比較浪漫的,柔情的, 更具有想象力的畫風。 認為這才是藝術。 而許宋秋這種, 在他們看來, 只是人工代替機器的一種,機械的,憑借技法去復制照片。毫無藝術性可言。只是畫匠,并非畫家。 有趣的是,在藝考圈——這個國內藝術家的搖籃,反而都很喜歡這種極度寫實的畫風。 學生們肯定是畫不出的,但,在基礎課的學習中,自然是畫得越像越好。 方璃記得,當年她畫第一幅對K精細素描時,就翻看過許多許教授的畫。 記憶最深的,還是他早期的一張素描人體。 那是她人生中審丑的第一課。 老頭兒,坐姿。 破洞到剩下粘絲的內褲,粘著隔著畫紙就能聞到臭味的濁液,肚腩上隨之蒼老松弛的紋路而積下的厚厚污垢,手上老年斑,凍瘡,指甲縫里的霉黑,小腿上密密麻麻的疹子…… 因為寫實到極致,看到的那一瞬,她整個人渾身發麻,仿佛毛細血管都被撐開,視覺上的惡心傳遞全身,強烈的沖擊過后,余下的全是震撼。 因此,方璃對許教授的素描留下極其深刻印象。 如果真能請到許教授這種級別的來做范畫…方璃暗想。 不僅僅是畫室老板的懇請,她的內心里,居然也有一點點小期待和小憧憬。很想親眼看看許教授如何通過最樸素的鉛筆,一筆筆,畫出會呼吸的生動畫面。 “——我試試吧。”她說。 心里沒報多少希望,畢竟許教授很忙,非常忙,時常在學校都看不見他。 但想起前幾次他待她的溫和態度,她又覺得是有點希望的。 許教授辦公室在A406,畫室在B305,方璃兩個區來回跑,終于在一個下午,學院外撞見了他。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道修長身影便近了。 “方璃?”他低下頭,聲音清朗,眼神里透有關心,“最近怎么樣?” “還好。” 她是真的還好。 已經過去三個多月,從最開始的病態到慢慢習慣,忍受,堅強。而哥的回來,仿佛一根定海神針,把她對未來的所有恐懼和擔憂都鎮下來,平靜許多。 她還是想念父親。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但漸漸明白,再深的想念,他也無法回來。 她總是要長大的。 “來。”許教授點點頭,“我們進去說,我也正好有事要同你談。” 已是初春,學院外栽的櫻花一夜間全開了,淺粉柔和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