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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欒州東方,暗無天日之處,數不盡的命火倏然熄滅。 姜云舒聽到耳邊一聲怪腔怪調的嗤笑:“邪神的徒子徒孫大概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罷!” 他說得輕易,姜云舒卻只覺毛骨悚然,縱然是早已被邪神cao控了心神的敵人,但成千上萬人的性命在頃刻間就被這般輕易地當作祭品收割,依然讓人不寒而栗。 邪神得到了滋養,形體倏然膨脹凝實了數倍,而相對的,霧氣便愈發顯得慘淡,其中神將的模樣也更加清晰,他抬手結印,但尚未完成,邪神便狂笑起來,一條布滿倒刺的長尾猛地甩來,擊碎了他周身的結界,抽打在臂甲上,發出堅硬而空洞的巨響。 遍地生著人臉的毒蟲迫不及待地鉆進霧氣,從甲胄的每個縫隙攀爬進來。 劇烈的震顫從腳下的絲線傳來,巫者執杖,齊齊刺向地面,杖頭垂掛的鈴鐺同時炸開,無數蠱蟲從中飛出,微光在絲線邊緣一閃即逝,消失的蠱蟲在鎮地中心憑空出現,盤旋不過一瞬,便飛快地各自咬住毒蟲五官分明的人臉。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從毒蟲口中沖出,本已楔入了甲胄縫隙的螯足因為劇痛而收縮彎折起來,徒勞地試圖將吮血吸髓的蠱蟲剝落下去,可自己卻先一步掉落到地上。 而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聲飄渺的佛號,泛著淡淡金光的佛手印與巨大的陰陽圖一起從天降下,毒蟲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微風吹過,帶起一地漆黑的塵埃。 可戰況卻依然如故。 雖然毒蟲不在了,但神將周身的霧氣也稀薄到了極點,幾乎遮不住他的形體,而邪神的攻擊卻愈發兇狠。 那來自于上古的怪物非人非獸,不懂術法,不知咒印,但每一次擺尾,每一回撕咬騰躍卻都充滿了純粹而龐大的邪力。 神將舉起靈元幻化而成的長戟,鋒銳狠狠刺進了面前黑影的中心,可他尚未來得及補以法術,便發覺對方混不在意地擰過身子,被刺穿的地方向四周擴散,嘲弄般露出了個盤口大小的空洞,而后幾只利爪尖端驀地生出寒光。 神將立即抽身后退,卻已來不及了,只聽“咔”的一聲令人牙澀的響聲,已經開裂的臂甲整個脫落下來,連同握在手中的長戟一起,而其中空空蕩蕩,看不見一點血rou的痕跡。 幕山陣中每一個人都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了同樣的痛苦。 邪神的獰笑穿透空間的阻隔回響在幕山上空,輕易地攪亂了靈元運轉。 丹崖咽下喉中腥氣,反手將長劍刺入腳下,借此穩住身形。 姜云舒克制住想要捂住右臂的沖動,勉強調動力氣,卻覺得撕裂般的劇痛從指尖一路傳到丹田,令她冷汗涔涔。 其他人也是一樣狼狽,許多境界不足的修者撐不過這一波反噬,已經昏迷,陣中縱橫勾連的靈元脈絡霎時間黯淡近半。 “這樣不行了……” 不知是誰喃喃出聲,在落針可聞的陣中尤為清晰。 丹崖肅然看過去,聲音頓時收斂,但人們眼中的黯然卻無法因此消除。 他低咳幾聲:“繼續!” “你是傻子嗎?” 突然傳來一聲譏諷。 姜云舒一愣,聲音是從她身后傳來的——不知是不是因為魔徒數千年的污名仍舊令人忌憚的緣故,他們的位置在大陣最外緣,并非最不重要,但卻的的確確地最遠離陣眼,也遠離其他人,所以,能夠在她身后發聲的,除了同為魔徒的人以外,再不做其他猜想。 而質疑的顯然也不止一人。 第一個發聲的,是身為首領的那個陰郁蒼白的男人,而在他之后,所有的魔徒都不約而同地挪動了腳步,向前走去。 “你們要做什么!” 好些人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驚怒叫道。 “莫非魔修果然不可信任!” “如此貪生怕死,當初為何還……” 有怒斥,有質疑,心神動搖之際,陣中光網再次黯淡下去。 邪神捕捉到這難得的空隙,攻勢愈發兇狠而陰毒,靈力與靈力碰撞,爪牙與兵器相擊,在鎮地殘存的結界之內,既是神祇之間的對抗,卻也如同最古老的人與獸的以命相搏。 只是,獵人窮途末路,而兇獸卻勢在必得。 懷疑與憤怒如雪團越滾越大,但魔徒卻自始至終未受影響,仍在首領的帶領下,緩慢卻堅定地朝著丹崖走去。 雁行手指扣在腰間,長劍隨時準備出鞘。 各門派修者全都屏氣凝神,不知應當如何是好。 但在一派劍拔弩張中間,丹崖卻不見喜怒,只沉沉問道:“你們果真要……” 為首的魔徒步子一頓,哈哈大笑,陰郁的眉眼間滿是驕狂孤戾,待一眾同伴在陣眼周圍環繞站定,才冷哼道:“我早說過,你們斷不可能成事!偏你優柔寡斷,非要試一次,試來試去,還不是如此收場!難道你還要繼續不自量力下去么!” 丹崖怔住,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確實,這個結果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 鎮地之中轟然巨震,非人非獸的怪物終于尋找到了契機,張口咬住神將的身體,猛然甩頭,將強弩之末的敵人甩出,被獠牙撕裂的甲胄狠狠撞上欒樹僅存的一截殘干,在空洞的回響中寸寸剝落,頭頂烏黑的濃云再度聚攏,遮住了尚未全然綻開的晨光。 丹崖用力閉了閉眼,一字一頓:“既如此,便如你所愿!” 眾人大驚失色。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聽了這句話之后,一眾魔徒卻并未就此轉身離開,而是彼此相視,傲然而笑。 “以神之血,奉魔之名……” 沒有解釋,沒有交代,倏然間,熊熊火光從他們每一個人身上燃起。 姜云舒猛地睜大了眼睛,她聽見自己嗓子里發出一聲顫抖的吼聲,不由自主地向前奔去。 但還沒觸及最近的魔徒,便被一股強橫的力量推開。 那個陌生的故人回過頭來,他的面龐籠罩在火光之中,似真似幻的火舌舔上了他的鬢發與臉頰,但他的神情卻從容坦然:“你已經是白欒州的人,清玄宮的人。” 姜云舒搖頭怒道:“可我也是和你們一樣的魔徒!” 在她與新成的陣法中間僅僅隔著幾步之遙,卻如同相隔了整個世界,無論她如何擊打,都無法穿越那一道不可見的壁障。 那人看著她徒勞的努力,眼中帶著一絲幾乎從未有過的柔和:“是,你也是魔徒,所以,你要活著,要替我們告訴世人,自始至終,我們從未毀壞過什么,也從未背叛過誰,我們和你們一樣,都是……” 最后的字淹沒在了火焰之中。 姜云舒的動作一下子僵住。 她木然地想,他想說的,應該是“好人”。 簡單到可笑的兩個字,哪怕是山野村夫都能領受的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