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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出了這個人,他不僅僅是迷津遺民之一,而且也是最特殊的一個,在當天的混亂之中,唯獨他所乘的那艘小船既沒有傾覆也沒有受損,就連與他同船的嬰兒都睡得十分平靜安詳,而客院起火之時,他所獨力護住的院落也是保存得最完整的一個。 藍宛沒有跟著來,但她的侍衛阿康卻謹慎地從老人的背后探出頭來,悄悄地做了個手勢。 姜云舒刻意落后半步,就聽他匆忙地小聲說:“這位是我們族中的大賢,幾位長老都是他的弟子!” ——原來是這樣厲害的人物! 姜云舒便凝聲傳訊,把同樣的話遞到了葉清桓耳中。 按說如此傳音不該被旁人聽到,可她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完,面前的老人就突然回過頭,緊緊盯住了她。 他目光有如鷹隼,姜云舒先是被嚇了一跳,卻立刻攤了攤手,露出個坦率而混不吝的笑容。 老人的步子就不動了,用一種冷冰冰的語調問:“你就是那個修魔的人?” 與其他迷津來人一樣,他的口音也很是奇怪,連說話的方式都似乎有些拗口,但在他銳利的審視之下,卻沒有人會覺得他的話帶有哪怕一丁點可笑的意味。 姜云舒也下意識地嚴肅了下來,卻很心寬地并沒有生出什么惶恐之情,搖頭道:“你們的公主說我是魔徒,但……誰知道呢。” 老人的目光陰冷地凝滯在她的雙眼上,像是要從里面挖掘出什么連它們的主人都不知道的隱情,半晌,仍然用那種低沉而威嚴的語氣說道:“你是。” 姜云舒便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慢吞吞道:“哦,這樣啊。” 屋門恰好開了,暖光融融中,最先露出丹長老那張枯樹皮似的老臉來,他饒有興味地咧了咧嘴:“還挺熱鬧。” 迷津老者對上他意味不明的笑臉,表情頓了一下,仿佛意識到對方的輩分,終于冷淡又矜持地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隨后又挺直了腰,從袖中取出了個黑色菱角般的東西來。 他干瘦的手指抓在菱角中間圓潤光滑的部分,似乎無意識地摩挲了幾下,可語調中卻沒有與動作相符的溫情,平平道:“這個東西一直保存在我們供奉女媧大神的地方,是衛先生早年留下的。他破界而來,不幸損傷元基,本以為時日無多,才留下這段訊息,但迷津與外界隔絕,天劫久久不至,直到數日前迷津崩毀前與你們這里勾連。維持兩地通路已經耗盡他所有力量,他來不及交待完所有事情,幸好還有此物留存,我想,他應當希望外面有人能夠知道。” 姜云舒一愣,愀然變色:“那一夜的雷暴莫非是……” 同一時刻,有人終于解開心結,朝著通天的長階再邁出一步,有人拋卻故土,為求一線生機不得不奔赴他鄉,也還有人為了救護弱小而在天劫之下苦苦支撐,至死仍背負污名。 老者道:“老朽不知什么叫做‘魔’,什么叫做‘道’,也是最近才聽說你們外界人還有修‘佛’修‘儒’的,花樣多的很,本來我也不感興趣,但是眼看著你們這兩天鬧出來的亂子,突然想起衛先生過去說過的事情。” 他少見地嘆息一聲,露出了個仿佛悵然,卻依然十分堅硬冰冷的表情:“既然衛先生直到最后都念念不忘故鄉,我愿意幫他完成心愿。” 他并沒有說明這個“心愿”究竟是什么,只是將手中的黑色菱角鄭重地交給了眾人中修為最高的懷淵長老。 懷淵在輪椅上微一欠身,算是謝過,她雖然因為閉關的緣故錯過了之前那次會面,但已從轉述中了解了大概,便有一二疑惑之處,以她素來心性,也不會在此時毫無遮攔地詢問出來。 明明是傳說中罪大惡極的“魔祖”留下的東西,懷淵卻并未如臨大敵地嚴陣以對,她擺弄了幾下這只光滑如玉質的菱角,一時沒弄清個所以然來,便坦然求教:“請問閣下,此物要如何使用?” 老者愣了一下,也迷茫了,好一會才皺眉遲疑道:“這……衛先生的法子和別人不一樣,或者……”他將目光落在姜云舒身上:“讓她試一試?” 姜云舒差點被口水嗆到,可這時,葉清桓卻將手搭在她頸后,輕推了一下:“去試試。” 她頓時十分無話可說,只好依言接過了菱角,先未雨綢繆道:“我對魔修法門毫無所知,不過既然諸位前輩堅持,我便試試將靈元注入看……” 她話沒說完,就猛地倒吸了一口氣,神色震驚。 堅硬如玉石的黑色菱角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在她掌中驟然收縮了下,隨后又緩慢地舒展開來,兩側略彎曲的尖角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長,扭曲成了個黑色的漩渦,漸漸從她掌心擴展開來,蕩起一圈圈漣漪,仿佛要將人卷入其中。 眾人便在亦真亦幻之間看到了一個男人的影像。 他還是青年,眉目俊秀,正含著溫柔笑意與一個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說著什么,那女子聽到一半,白皙的面容上泛起一點紅暈,含羞帶嗔地別過臉去,卻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心上人…… 然而,不過轉眼之間,那嬌俏的女子就變了容顏,皺紋飛快地爬上了她的眼角與額頭,原本清澈如水的雙眸也變得渾濁不堪,時間毫不留情地帶走了她的韶華與生命。 青年還是當年的模樣,愴然獨坐于病榻之前,他與她的手依舊緊緊交握,如同過去數十年間一模一樣,可安靜地躺在榻上的老婦人卻早已停止了呼吸。 …… 此后又是時光飛逝。 青年的面貌未改,卻多了風霜疲憊之色。 迷津老者的聲音如同嘆息,從身邊,又或是從極遙遠的地方飄忽地傳來:“這是衛先生的記憶……” 雖然隱隱有了預感,但所有人都還是忍不住怔了片刻,再回過神時,一切都像是驟然發了瘋,衛云川的師尊尋來,斥責他耽于情愛、荒廢修行,而他苦等了無數歲月才終于從輪回之中尋回的心上人,也在爭執中被他的師尊誤傷而亡,魂飛魄散。 衛云川心痛之極,幾至癲狂,卻被重傷,強行帶回師門。 一邊是養育教導的深恩,一邊是至死不渝的愛意,兩者無時無刻不在沖突糾纏,宛如一場永無止境的折磨,讓他一天天沉默下去。 昔日被寄予厚望的青年修者,漸漸變得如同朽木死灰…… 姜云舒覺得自己的意識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自上而下地望進了衛云川空洞而渙散的雙眼,她心里重重一跳,在意識到這恐怕是他瀕死時刻的同時,卻又不由得疑惑,若真如同藍宛所言,魔徒都那般孤高,甚至面對世人的詆毀都不屑于為自己辯解,為何偏偏要在菱角中留下這段記憶,倒像是太過刻意的剖白了…… 可她的疑惑還沒有徹底浮現出來,畫面就又變了。 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