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熙澈知道自己也不能幸免，卻坦然地迎著她。他也沒有怪她胡亂攀咬，因為他們都是聰明人，明白他剛才雖未對她落井下石，不代表他不會出手，策略而已。他唯一依仗的，是自己多年來謹慎小心，應(yīng)該沒留下隱患。

    梁心銘嘴角一彎，笑了。

    如鮮花盛開，春意盎然。

    她高聲道：“第四本，彈劾右相蘇熙澈，勾引有夫之婦，強占人妻，現(xiàn)有和他一個模子鑄出來的私生子可做活證！”說完合上奏折，對蘇相道：“恭喜蘇相，喜得貴子！”

    蘇熙澈如被雷擊。

    他這宰相做到頭了！

    金殿上詭異地安靜。

    隨著梁心銘彈劾的官員職位越來越高，勢力越來越強，不僅威懾了群臣，連靖康帝也心驚。他本想見證梁心銘深陷困境時如何破局，才沒有急于下旨，誰知梁心銘一出手便雷霆萬鈞。照這么彈劾，朝中還有人可用嗎？

    蘇相之后會是誰？

    眾人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譽親王，按地位和爵位，該輪到他了。譽親王也覺得該輪到自己了，他家的事兒多的很，蘇相這問題在他府上都不算問題。再說他是皇室親王，梁心銘震懾了各部官員，接下來該震懾皇族了。他只盼望梁心銘看在他之前維護的份上，手下留情。

    梁心銘卻看向崔淵。

    崔淵也無懼地看著她，仿佛說“只管接著彈劾，不用對為師手下留情”，卻聽她道：“恩師倒干凈！”

    崔淵冷哼一聲，莫名松了口氣。

    他并非真的無懼，“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都是在官場混的，即便自己立身正，也難保不落入別人算計。比如蘇相，崔淵就不信蘇相真會“勾引有夫之婦，強占人妻”，以蘇相的才名和俊顏，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所以，這定是一本糊涂賬。可惜落在了梁心銘的手里，被她拿來反擊。

    崔淵滿心苦澀，無意譴責(zé)梁心銘，深陷困境若不反擊，他反會看輕這個門生。又怎值得眾人為她如此勞神？

    梁心銘將目光投向周昌，高聲道：“請周兄為小弟現(xiàn)擬一份奏章，待會小弟來簽字確認。”

    周昌忙答應(yīng)道：“賢弟請講。”

    梁心銘轉(zhuǎn)身看向衛(wèi)鳳祥，道：“本官今日彈劾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員，衛(wèi)大人本不在其中，在下一批。然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恭喜大人，很榮幸地躋身于宰相尚書之列！”

    衛(wèi)鳳祥見她一路彈劾上去，本悄悄松了口氣，聽見這話，臉都白了，強道：“下官無愧于天地……”

    梁心銘打斷他道：“是嗎？”隨即提高聲音道：“第五本，彈劾大理寺少卿衛(wèi)鳳祥。今年八月秋審中，衛(wèi)鳳祥瀆職枉法，將京郊驪山縣報上來的一狄姓死刑犯勾決。真正的兇犯乃是忠義侯府方家旁支，以銀錢買通衛(wèi)鳳祥……”

    衛(wèi)鳳祥大聲道：“胡說！”

    他看向忠義侯方無適。

    這是寄萬一的希望，希望忠義侯能出面維護他。忠義侯一直對梁心銘維護，梁心銘反對方家出手，定會招致忠義侯怨恨，所以衛(wèi)鳳祥膽氣壯了。

    方無適卻一臉震動。

    他完全信梁心銘！

    徽州青華府方家不還參與謀反了么？其他族人出一兩個依勢霸道的，再正常不過了。

    梁心銘看著他，認真道：“侯爺，方家家大業(yè)大，族人難免良莠不齊，然不論是大方氏還是小方氏，也不論是徽州青華府方家，還是驪山縣方家旁支，只要沾上一個‘方’字，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會帶累忠義侯府。下官秉公處置，絕非對侯爺不敬。侯爺可能明白下官一片苦心？”

    方無適嚴正道：“做得好！本侯要感謝梁大人，替忠義侯府拔除這隱患，否則將來禍患無窮！”又至金階下跪倒，道：“微臣治家無方，請皇上降罪！”

    靖康帝冷冷道：“朕降你的罪，朕向誰請罪去？朝廷官員瀆職枉法，豈不都是朕之過！”

    眾人都道：“皇上息怒！”

    少時，周昌擬好了奏章，梁心銘上前具名，然后呈到御前，下來時，神情清淡地掃視眾人。

    大靖立國已經(jīng)四百多年，期間經(jīng)歷了三次衰敗。

    第一次是在永平末年。當(dāng)時，皇位從太祖、太宗兩任帝王，傳至永平帝，皇族內(nèi)部斗爭激烈，逐漸式微，外敵趁機侵入。這時，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靈出，英武帝強勢登基，將大靖推向巔峰，綿延了國祚。

    第二次是在正元末年。皇位由英武帝傳至正元帝，首先是白虎王族衰敗，幸得林家繼任了白虎王爵。至炎威帝登基，第一代靖國公林春因擅長機械制造，所制造的各種器械廣泛用于農(nóng)田水利和軍事手工領(lǐng)域，推動了農(nóng)、工、商和軍事發(fā)展，振興了國力，使得國祚得以綿延。

    第三次衰敗就在眼前。

    至德和順昌年間，出了一位郭織女，使得大靖紡織業(yè)發(fā)展空前絕后，帶動農(nóng)工商蓬勃發(fā)展，國力蒸蒸日上。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官場和權(quán)貴世家整日沉浸在奢靡、功利的氛圍中，大靖在歌舞升平中再次走向衰敗。

    邊關(guān)，白虎王稱霸西疆，玄武王雄踞西北，朱雀王威震北疆，儼然三方諸侯；朝堂上，左相權(quán)傾朝野、把持朝政，在這樣格局下，官場黑暗、吏治混亂，底層百姓被壓迫欺凌，弱rou強食司空見慣，小民只好忍氣吞聲。

    忽然朝中出現(xiàn)了個王亨，后來又出現(xiàn)一個梁心銘。王亨就罷了，離百姓有些遠；梁心銘就任京都知府后，第一把火就將左相給燒沒了，對京城百姓的沖擊巨大，人們積壓的冤屈便噴發(fā)出來，蜂擁至府衙告狀。

    梁心銘還以為是有人鬧事呢，然整理接到的狀子，越看越心驚：那些狀子有告朱雀王府的，有告玄武王府的，有告忠義侯府的，有告皇族親王的，告宰相尚書的，各部官員更是無數(shù)……大靖真的已經(jīng)腐朽了，照這勢頭下去，就算白虎王不叛亂，也撐不了多少年便要改朝換代。

    告忠義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