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醒了？”問過這句，想起來又道：“留白去庖廚取飯食，一會兒就回。”

    昨晚上因半間亭里有“動靜”，蕭儀便將潑墨派出去，其時下的令是“若對方傷人，己方毋需客氣若對方僅是偷摸查探，己方只需跟隨監(jiān)覬即可。

    現(xiàn)下潑墨前來

    蕭儀揣了涼茶啜了一口，待茶水冰涼涼由喉中直淌入腹，這才低聲問：“都有甚么舉動？說來聽聽?！币活^說，一頭捏著抔子輕轉(zhuǎn)。

    潑墨上前走了兩步，待離床榻近了些，方壓下嗓音稟報：“昨晚飼虎領(lǐng)了七八個暗人，外院內(nèi)宛連翻了十幾幢房舍，后來又去見了驕陽，天將亮?xí)r才走?！?/br>
    天將亮?xí)r才走？

    做事如此不顧忌，想必一來以為那個小人兒不在，二來是真的急了眼。

    這倒是好事。

    蕭儀眸子微微一瞇，面兒上現(xiàn)出幾分笑意來。

    潑墨抬頭看見，不由也咧了嘴：“主上只說讓跟著看，屬下便領(lǐng)人看了半夜?！?/br>
    這話說的頗有幾分打趣的急味。

    蕭儀笑意愈發(fā)深了。

    無聲笑了一會兒，簫儀側(cè)身將抔子放在案桌上，放妥了，便身子向后一仰，懶洋洋倚了絨枕道：“這些想必靳十已知?！?/br>
    言外的意思，靳十知道，謝姜必然也知道了。

    聽他提起來靳十，潑墨皺了皺眉，遲疑片刻問：“烏家人亦是打探消息的行手，主上何必又派出靳十？”

    蕭儀低低嘆了：“前些天九夫人派人查探小陳候心腹，身邊只剩下烏鐵衣與烏四?！?/br>
    說到“九夫人”時，蕭儀心里一澀一痛，后半句便有些黯啞。

    潑墨心細如發(fā)，自家主子話語中一澀一頓，他立時聽出來異樣。

    默然片刻，潑墨忍不住道：“屬下知曉主上對她。”說到“對她”兩字，這漢子搜腸刮肚，怎么也想不出來用什么言辭形容，便只好拖了腔。

    自家手下一臉為難樣欲言又止。

    蕭儀眸子向他斜斜一睨，勾唇輕笑道：“本王對她是男子戀慕婦人，她待本王若即若離，如同尋常友人。你是想說這番話，對否？”

    被自家主子窺透了心思，且這心思似乎對自家主子還有些不敬潑墨不由紅了臉，低聲道：“求主上恕罪?！?/br>
    “本王與她?！笔拑x抬眸望著頭頂上的承塵，雖然是望眸光空空，似乎早透過承塵落向不知名的遠處：“本王不想勉強她，只想她歡喜。只可惜她忘卻前塵往事心里只有?！?/br>
    說到未尾，蕭儀語聲低低喃喃，似是說給自己聽，又似苦惱無計，自家明知不妥，偏又理不清放不下。

    九夫人就是“魔”，自家主子是擺脫不掉了。

    潑墨苦了臉，悄聲退了出去。

    只這漢子到了外廳，抬手正要掀簾子，門簾子一挑一蕩，靳十抬腿便要進門。

    兩人一個是輕手輕腳出去，另個平常走路便輕若無物沒有聲音，方才隔著道簾子不注意，這會兒差點撞上。

    潑墨身子一側(cè)，低聲問：“急慌甚，出了事么？”

    靳十扁身貼了門框進來，抬腳便往里走，邊走邊低聲撂話：“楚熙召集了十萬私兵某要急報。”

    潑墨聽了一驚，不由自主跟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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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4章 再相見終是隔世

    兩人一問一答，再是壓著嗓子說話，進廳門右拐七八步便是內(nèi)室，且內(nèi)室門此時又開著，蕭儀也是聽了個大概。

    蕭儀長眉一揚，輕聲道：“進來說?！?/br>
    他出聲時，靳十己掀起來簾子，及至他話落，這漢子已恭恭敬敬站在榻前揖禮：“仆見過郎君，郎君身子可還好？”

    方才還著急稟報，這會兒又問身子好不好？

    這人總是狼腿扯到狗腿上，還不快言重點潑墨狠狠剜了靳十的后腦勺，剜過兩眼，便隔著他去瞄蕭儀。

    蕭儀神色如常，只眸光由靳十臉上，再轉(zhuǎn)去潑墨臉上兜兜一轉(zhuǎn)，勾了唇問：“現(xiàn)下騎馬射箭興許不可，倒是可以坐車。有甚事說罷?！?/br>
    “仆這么問，是怕主上萬一心急下山?！苯叞櫭妓尖庠趺创朕o妥當，邊低聲稟報：“方才國內(nèi)傳來消息，言昨日楚熙調(diào)集十萬私兵，現(xiàn)下正籌備糧草?！?/br>
    蕭儀右手在榻沿上拍了幾拍，楚熙早有登王位之心，只是此人一是多疑謹慎，二是假仁假義，既想要王位又怕旁人言他名不正。

    此時突然召集兵將莫不是想憑借兵力繼位？

    亦或是局勢又起了變化。

    思量片刻，蕭儀轉(zhuǎn)眸看了靳十，淡聲問：“傳訊之人末報他為甚集兵？”

    靳十皺眉道：“只言集兵，其他只字未提。”

    這種情形倒是少見。

    蕭儀抬手揉額角，方揉的兩三下，便聽見院子里陳大醫(yī)問：“誰讓你們進來的。”問過半句，這老頭兒語氣陡然一變，似乎十分吃驚好笑“嗯嗯，老夫不問了，你們進去罷！”

    緊接著一個腳步急走，似去關(guān)院門，另兩人腳下輕盈，轉(zhuǎn)瞬之間上了迥廊。

    潑墨身子一閃，側(cè)身貼近墻壁。

    靳十翻翻眼珠，悶聲不響轉(zhuǎn)去榻尾站了。

    蕭儀唇角微微一勾，掀被子下了地。

    “夫人小心。”北斗上前掀起來簾子，等謝姜進屋這才松手，只這小丫頭松手時眼珠子向門后一溜，瞪了眼潑墨。

    潑墨訕訕收了短刀。

    蕭儀長身站起來，上下一掃謝姜，見她同北斗一樣，穿了嫩綠色窄袖斜襟短衫，烏鴉鴉發(fā)髻上包了碎花帕子，整一派丫頭打扮，不由好笑道：“夫人這身裝扮，倒真是水靈靈的小娘子。”

    從后宛一路走到外院，且還專揀沒有人的荒僻小路，謝姜身上早出了汗。

    不說倒茶不讓座，這人還有心思打趣！

    謝姜黑而大的腿珠向房頂上一斜，瞬間給他送上個小青眼兒，細聲道：“方才你不是奇怪楚熙為甚突然招集兵將么？我就是為此事來?！?/br>
    其時謝姜喬裝出現(xiàn)，蕭儀便知道她是有話必得當面說，此時聽的果然如此，不由微微一笑，親自搬了榻前鼓凳往謝姜身前一擺：“夫人且上坐?！?/br>
    說罷，自家退后兩步，亦在榻上坐下。

    屋里三個人，又哪個不會聽話音兒看臉色？

    潑墨低聲嘀咕：“留白揣個飯食怎么這么長時間？屬下去看看?！闭f罷，不等蕭儀開口，三兩步竄出了內(nèi)室。

    “潑大哥等等。”北斗攆出去：“食盒里是夫人煮的紅棗粥，不知道涼不涼。”

    仨人走了倆個，靳十再是想聽消息，這會兒也只好熄了心思，躬身向蕭儀揖禮：“仆告退?！倍Y罷轉(zhuǎn)回來又向謝姜揖禮：“仆告退。”

    謝姜見他木了張臉，只眼角眉梢?guī)еc“依依難舍”，不由抿嘴笑道：“你就在屋里罷，等會兒聽了好去傳信?！?/br>